正文 第一章:黯然披雪投古城(2 / 3)

遠處,渺渺茫茫,似有音樂,循聲趨之。原是一簾幽夢咖啡屋。想必為尋夢者而營造。“一簾幽夢”空閑的隻有音樂。雨夜,竟有這等溫馨之地!何不暫且休閑,聊以慰藉?

“先生,想來點兒什麼?”

“噢,一杯咖啡,一碟杏仁。”

“謝謝,請稍候。”

這不又是你嗎?怎能相信麵前這位,不是你呢?曾幾何時,素昧平生,與你邂逅。斷定今生,你我有緣。

“不,是兩杯,還有……”

“何不共度良宵呢?”我有意邀你。

你望了一下吧台,她默許示意。似乎,我忘記了你是城市浮萍(打工族)。你嫣然而笑,坐於對麵,似有暗香盈袖。你眉睫輕颺,娓娓敘來。

原以為你因萍蹤無定而缺憾。你卻以為:人生因為缺憾而完美。以缺憾的心態,麵對人生,才是完美的人生。人生難免都有缺憾,此事古難全。隻是你我缺憾不同。

原來,我對人生的領悟,遠遠不及一個城市浮萍的境界。“一簾幽夢”確實是一個有夢的地方。那夢真真切切,似乎可以用手掬起。滿腹悵然疑怨,霎時煙消雲散。人生偶遇,欣有偶得。我很知足了。

窗外,雨絲正斜。

路上,人行更少。

“不管以後將如何結束,至少我們曾經相聚過。……隻要我們曾經擁有過,對你我來講已經足夠。人的一生有許多回憶,隻願你的追憶有個我。”分明是一曲《萍聚》,卻將你我散去。

夜深店收。

你擎起一方紫紅的傘,使自己成為一葉執著的浮萍,任那風僝雨僽,天沆地瀣,旋然消失在這個雨夜……

萍水相逢,聚散天定。

你就是那種水生的植物,漂泊於這座城市的任何角落,到處都是你的工作。你是沒有缺憾的人生!

蘇可心誦完,石言塵驚歎道:“十三年了,可心妹妹還能記得學生拙作,真是榮幸至極!”蘇可心問道:“不知大哥何來靈感,會寫這樣一篇文章?”石言塵回憶道:“有天雨夜,獨自來到這一簾幽夢,因為曾經,多與這裏的侍者邂逅,遂邀一同就座,互談人生,有感而發,於是試寫了這篇《欣有偶得》。文中所寫的那個城市浮萍(打工族),正就是剛才迎咱進門的那位侍者,她已在這兒打工多年了。”蘇可心恍然道:“難怪大哥要可心妹妹到這兒來!”石言塵這才怪怨道:“大哥是怕有些絕情健忘的人,忘卻美好的過去啊!”蘇可心早已料到,會有這個時刻,因此很有心理準備地歎道:“大哥不知,可心妹妹這是剛剛出獄啊!”剛剛出獄,石言塵心中一驚,兩眼發直,似乎不相信。蘇可心愧淚漣漣,告訴石言塵關於自己入獄的經過。石言塵也似先前薛歌,好是難過,欷歔不已,且是很多安慰。不過石言塵還是憤憤道:“哪三年之前,還有六七年的時光,也是杳無音信啊?”其實,自從石言塵心儀於蘇可心,蘇可心就已躲著石言塵了,她不想因為自己而影響石言塵的家庭,因為她已破壞了一個家庭。蘇可心隨著眼前咖啡的熱氣,不知不覺地飄入了往昔的回憶……

3

……十三年前,剛剛二十二歲的蘇可心,就已大學畢業,分配到合肥春萌出版社工作。由於蘇可心頗具文才,工作不到一月,副社長崔長嵬便帶她去上海開會,並且順便與青年作家艾琳洽談一下她的新作出版事宜。因此,蘇可心才能有幸與當今流行文藝思潮的領軍人物——艾琳結識並酣暢交談,艾琳也非常讚賞蘇可心的觀點與才華。

工作之餘,肯定會有幾天浪漫的時光。海天一色的極盡,混淆並且交融著湛藍與蔚藍的概念。細軟的沙灘上,蘇可心早被眼前的崔長嵬所感染——他是那樣的灑脫,那樣的率性,那樣的詩情。蘇可心也是那樣的清純,那樣的甜美,那樣的溫婉。情竇初開的她,不由自主地投入到崔長嵬的懷抱,而且投入得是那樣的自然,那樣的天性,那樣的順理。隻是可惜,古人沒有創造出愛男愛女相偎於一起的那個美好字眼。或許古人確實努力了,但因無數次的創造,均是表形而不達意,所以明智地選擇了放棄,進而留得身臨其境的愛男愛女,千百年地親自去體味。

應該來說,二人好似海天一色的交融,並不可怕。可怕的卻是從此而一發不可收拾的局麵,直到孕育成一場自我反省,自拔情泥的革命為止。當然革命的力量是來自外界——就在緋聞成雨,滿城瓢潑之時,崔長嵬的愛人怒吼著爆破天空一萬個“不”字,然後與崔長嵬分道揚鑣了。蘇可心這才如夢方醒,意識到了自己的極其過錯與歧路行遠,於是恨不得以死謝罪。因為她知道,那是一個多麼美好的家庭啊!自己做了毫不光彩的第三者。可是崔長嵬就像熱血,奔流在蘇可心的全身,占據著蘇可心的心房,蘇可心根本無法排除他的存在。迫不得已,蘇可心作了痛徹心髓的選擇——留職停薪,離開了僅僅工作半年而又非常心愛的工作崗位,遁到別處大換血。

其實蘇可心一時也是無處可去,隻有帶著逃避,來到定寧,投靠退休不久的大姨媽了。雖然落魄,攜帶的隻有逃避,但是蘇可心還是一番粉飾,以靚麗的姿態,踏雪定寧古城。正是那年,石言塵與她邂逅相識,非要拜師學詩的雪春。

蘇可心大姨媽謝雅軒,是老牌的大學生,20世紀50年代為響應國家號召,支援西北,來到定寧第一中學任教。

那日,蘇可心看見大姨媽寫字桌上有張海報,是關於定寧科教學院舉辦文學講座的,有省內十大著名作家及詩人親臨演講。蘇可心拿著海報便問大姨媽道:“大姨媽,這張海報是幹什麼用的?”大姨媽謝雅軒道:“是同行老師送來邀去旁聽的,可以見到好多老鄉和同學。現在,正是‘文藝複興’,學院的學生更不例外呀!為了順應潮流,滿足學生要求,學院時常搞些文藝講座,也可收些外界學員的聽視費,搞些創收什麼的。”言者無意,聽者有心。蘇可心聽了大姨媽的話,沒有過多思索,心中便已有了盤算——她要冒天下之大不韙,也要去作演講,掙取講課費。因為蘇可心自覺,與那艾琳結識,經過暢談,作場演講成竹在胸,不在話下。

蘇可心果真找到定寧科教學院聯係,當然不是以普通學員去報名,而是毛遂自薦,要求以演講者的身份出場。簡直匪夷所思,讓人笑掉大牙。那工作人員自然小聲拋出一句:“不知天高地厚的騷貨……”這事,當然通報了校長,接著小有流傳,成為一時笑料。

蘇可心無奈,隻有掏錢,作為普通學員參與聽講了。

一連三天,講座過半。這天所有學員到齊,隻等主講到位,可是將近兩個小時過去,還是不見主講音訊。最後傳來口信,說是路上大雪,蘭州來的車輛不能通行,又返回去了。這時有人建議校長錢永林道:“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學員也在,趁著這個當兒,讓她出出醜,搞笑搞笑,教訓她一下倒是必要。反正大家都來了,百家爭鳴,莫要空來一趟。”那校長錢永林道:“常言道,藝高人膽大,還是莫要過於小瞧毛遂自薦者,見機行事為好。”

組織者自然點名蘇可心上台發表自己的言論與觀點。一個措手不及,毫無準備,倒使蘇可心背水一戰,豁了出去。蘇可心上台,清清嗓子,放聲道:“那好,我就將當今流行的文藝思潮與新詩的流派淺談一二。”那校長錢永林也在後台竊聽,一聽開場,就已非常專業與前沿,便知來者不凡。仔細聽去,很有見地。特別那些理論宣講,更是透徹。十多年了,那聲音仿佛依然回蕩在學院的上空——

……當代中國社會的曆史性變革,促成了詩歌藝術大幅度、快節奏地發展。蘇醒之後的新時代詩歌,在不足十年的時間裏,走完了西方現代主義詩歌近半個世紀的發展曆程,並且經曆了對現代詩歌的體驗與選擇。

中國的新詩,自從誕生以來,從未有過像今天這樣的富有青春活力,從未有過像今天這樣的富有創新精神。詩的穩定狀態和統一格局終於被打破了——驚濤拍岸,卷起千堆雪的壯觀景象,呈現於當今詩壇。

以批判意識和憂患意識為抒情內核的冷色調,代替了以往詩歌的樂觀、熱烈和慷慨激昂;以意象的朦朧性代替了形象的確定性;以不完整的、不對稱的破缺美代替了以往的無損與勻稱美;以審美為基點的多元趨勢的價值觀,代替了單一的社會功利性的價值判斷。這些全新的審美理念,觸動了民族文化積澱的惰性部分,造成了詩歌新舊觀念的猛烈撞擊,從而引發了一場波及麵很廣的大論戰。作為三大對峙陣營的傳統詩派、朦朧詩派、新生代詩派同時受到了極大的挑戰。讀者檢驗著詩,詩也在檢驗著讀者。人們漸漸醒悟:詩還有另一種寫法——那就是沿襲已久的、固定不變的詩歌模式和審美惰性受到了衝擊,以致發生了巨大的改變。通感、超感、錯覺、幻覺、藝術的變形,語言的反邏輯等等西方現代詩歌常用的技法摻和而來;意象群的多層建構和時空趨向,意象板塊的大跨度組接和散點輻射,更見思維的立體化、三維化……

直至中午一點,蘇可心還是海闊天空,侃侃而談,不見結束。鑒於時間關係,組織者著意中止演講,引發了學員陣陣的尖呼。

最後,在整個文學講座接近尾聲之際,迫於全體學員的強烈要求,學院特意安排一講,讓蘇可心能有更加淋漓盡致的發揮。當然,先前特邀的省內十大著名作家及詩人一同在座,翹首聆聽,並且不時鼓掌。

無可厚非,經校長錢永林特批,蘇可心也得了三百元的演講費。

演講結束了,可是蘇可心的工作沒有結束。以漢語言文學係學生薛歌為首的近四十名校內外文學愛好者拜在蘇可心門下,成天舞文弄墨,討論不休,樂於其中。

一日,蘇可心拿著一遝資料與一劄詩卷,冒著風雪又去約定地點討論。走著走著,蘇可心突覺腋下少了什麼,低頭一看,詩卷不見了,她知道就是剛才掉於雪中沒能聽見,於是旋即回返,尋找而去。行不多遠,隻見一人,俯身撿拾一物,並且抖動幾下,就地翻看起來。蘇可心知道就是撿了自己的詩卷,奔赴過去,甜言索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