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翌日,幾位朋友均將借款交於石言塵。石言塵又從美爾珠寶店老板魏子淵處借得三萬,整整湊夠十五萬元,然後全部交於痞老,要讓痞老監工,操勞裝修。
讓痞老操勞裝修,倒無大礙,隻是發生一事,猶如天塌,讓痞老差點急厥要命。就是這日下午,魚老板正於店中忙得不可開交,痞老突然進來,撲通跪地,這就喊道:“魚老板啊,趕快救命,這下可了不得了!”痞老驚驚慌慌,瘋瘋癲癲的樣子,倒將魚老板嚇了一跳,差點背過氣去。於是這就開罵道:“看你德行,天生的賤屄貨色!”痞老不管魚老板怎罵,急急訴了原委。魚老板一聽,也是驚得目瞪口呆,愣於那兒無話了。
原來,就在臨近中午,痞老從石言塵手中接了籌款,按照石言塵叮囑,要去銀行暫存,誰知行得不遠,就在槐蔭大道北段,身後突有摩托車駛過,車後乘坐一人,猛將痞老手中連包帶錢,一把搶去,霎時沒了蹤影。
痞老急得呼天喊地,可是無人可以幫忙。痞老急忙按照車號,迅速報案,可惜經過網絡查詢,摩托車也屬被盜車輛,不能立即確定劫徒身份。警方隻得作了筆錄,暫讓痞老回去,等待破案。痞老不敢驚動石言塵與蘇可心,失魂落魄地來求魚老板想法。
魚老板又行罵道:“看石大哥不扒了你那痞老的臭皮囊!”痞老哭道:“就是將我千刀萬剮,千萬不可耽誤小蘇的事情啊!魚老板,看在咱們相交多年的情分上,趕快想想法子吧!”魚老板是個生意人,多年的情分上並不看重,隻是痞老一說千萬不可耽誤小蘇的事情,卻讓魚老板暗動惻隱之心,因為蘇可心略帶淒美的微笑,似乎時時浮現眼前,於是咬咬牙,道:“那就暫且不要告訴石大哥,我借你十五萬元,趕快應急去吧!”魚老板能向痞老借款,也不怕痞老無力償還,因他知道,老城東門,除了住宅,痞老還有一間小鋪麵,最少可值二十萬元。
聽說魚老板救緊,痞老便給魚老板連連磕了幾個響頭,真心感謝。魚老板趕快扶起痞老,道:“啊呀呀,我還年輕,你要折我的壽呢,誰能受起你的這般大禮!”
不及半個小時,魚老板將款已從銀行取來。平時賞心悅目的錢,此刻的痞老,不知為何這等膽怯於它,總是不敢接手,非要魚老板陪著一同去趟銀行,再行存入才妥。
正當一切辦妥,痞老卻是狠狠威脅魚老板道:“如若泄露半點風聲,我便與你拚命,讓你魚老板血本無歸!”魚老板看見痞老咬牙切齒,大出意料,嚇得連連應諾道:“一定,一定!”所以嘴如漏底的魚老板,也能守住一點。
你說這事,是不是猶如天塌,差點急厥痞老性命?真乃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結果如何,暫擱不題。
2
四月,裝修正式開始。為了節省資金,痞老決定工料分行,先聘工匠,然後根據工匠計算,一切材料全由自己購進。一時間,電鋸聲、電鑽聲還有各種敲擊聲交織一起,好似敲響命運之門。蘇可心也是灰頭土麵,忙忙碌碌參與其中。幾天下來,蘇可心已是疲憊不堪,東西難顧,幸有痞老前麵撐著。痞老雖然身心投入,盡量忘卻煩惱,但是依然難掩黯然神情,蘇可心每每問起,痞老總以困乏蒙混應付。蘇可心也是不忍,多給痞老肉類營養,可她哪知痞老困乏於心,食品難濟啊!
十天過去,就在裝修如火如荼,轟轟烈烈地進行中,蘇可心突然接到一個電話,原來是南京母親謝雅齋打來。說是蘇可心的女兒羅嬌嬌因為思念媽媽,給家中留了封信,去找媽媽了。蘇可心一聽頓時大驚,因她知道,女兒嬌嬌未滿十歲,更不知曉自己現於何處,從哪去找媽媽呀?蘇可心匆匆收拾,甚至顧不得告訴大家一聲,隻托痞老轉告各位——家中急事,暫去一趟,就已起程,奔赴南京了。
蘇可心從來不知,從定寧到南京的路途,竟是這等遙遠,那火車,似乎走了幾億光年,還在前行——仿佛穿越時光隧道,向著另一星係飛馳。可憐的蘇可心,這是何等的煎熬啊!有人發現蘇可心心神不寧,在過道裏踱來踱去,總是不能安坐,便勸蘇可心稍微休息。他的女兒也是通情,看見蘇可心口幹舌燥,身心疲憊,喊聲“阿姨”,也讓梨吃。蘇可心看見這個小女孩與自己的嬌嬌一般大小,更是急切難熬了。可憐天下父母心啊!
蘇可心到家,蘇母這便哭道:“可苦了孩子了,天天受人欺負,說是——犯人爸爸犯人媽,生的孩子犯人娃。已經三天了,你哥哥早都發了尋人啟事報了警,可到現在還是沒音沒訊,不知她上哪兒去找媽媽呀!當天就給你打了電話,想是嬌嬌知道了你的地方。可心啊,你還是別到外邊去了呀,就讓別人說去吧!”蘇可心雖是急切欲絕,然而看著母親老淚縱橫的樣子,這就安慰道:“嬌嬌乖巧靈便,不會有事的。過幾天,她找不到媽媽,自然就會回來的。”蘇母抹著淚水,依然抽泣地拉開桌屜,將嬌嬌的信遞給蘇可心看,其實,哪能是信呀!隻不過是個便條而已。蘇可心迫不及待地調正方向,讀了起來:
外婆:
嬌嬌要找媽媽去,學校的同學都欺負嬌嬌,還有老
師,也瞧不起嬌嬌。桌屜裏的錢嬌嬌拿上了,嬌嬌
找到媽媽就回來。再見,外婆!
嬌嬌
蘇可心看著女兒的親筆書寫,淚滴好似脫線珍珠,滾滾直下。一股思念直湧心頭,侵蝕得蘇可心五髒欲腐。蘇可心禁不起這種生死不能的折磨,竟然放聲痛哭起來。先前還是蘇可心安慰著母親,這回可由母親來哄蘇可心了。蘇母用震顫的身體懷抱著蘇可心,道:“可憐的孩子啊,莫要發急,嬌嬌會回來,一定會回來的!”流淚眼觀流淚眼。兩人哭了一陣,蘇母止住哭聲道:“好孩子,回來吧,媽知道外邊闖蕩更是艱難,還就南京找個事幹。走咱自個兒的路,讓別人去說吧!隻有這樣,對家裏對孩子都好啊!噢——對了, 你爸爸走時,留下幾張古戰圖,聽說現在很值錢。過後,你和你哥商量一下,變賣了,添補著幹點事情。孩子啊,你爸爸走得早,為了把你兄妹拉扯大,媽媽放棄了兩次再婚的好機會。現在你們長大了,可是更讓媽媽牽心了。可憐我這樣俊俏的女兒,怎麼命就這樣不好啊!先是讓那姓崔的騙了,好端端一個工作不能幹了。好不容易成了個家,沒過兩天好日子,又被羅一鳴害了,斷送前程不說,還搭著坐牢。現在又是孫女不見了,這可讓人咋活啊!我就不相信老天真的瞎眼,這樣優秀的女兒,連個好家也沒有!”蘇可心裝出輕鬆的樣子,騙道:“女兒在廣州的工作很舒心,工資待遇也不錯,等女兒闖蕩兩年,有點基礎,立馬回來。”蘇可心那敢直言,道出實情,透露自己流落定寧,且是窘境無力。因為生於文化發達,經濟富足,風景美麗的南京,根本不能接受定寧那種貧困而又落後的環境。
兩人正在訴說,蘇可心的哥哥蘇可力與嫂子吳瓊垂頭喪氣地進來了,看見蘇可心回來,好不憐惜,三句寒暄,這就擁抱垂淚。出於過深疼愛,蘇可力卻是怪怨:“都是羅一鳴,將妹妹給害了。妹妹這次回來,幹脆重新成個家算了。哥就不信憑著妹妹條件,就不能有個安樂窩?”細聽蘇可力之說,真與蘇母如同一轍。其實,這非偶然,是那蘇母與兒子早就私訂好了的,想要撮合一個新家給蘇可心。蘇可心豈能不懂言下之意,話外之音?不等他們正經提出,這就表明心跡:“前些年妹妹無知,害了別人,也害了自己,讓人指罵妹妹的脊梁骨。如果妹妹再行離婚,肯定授人以柄,說妹妹漂浮不定,是天生水性的貨色。其實羅一鳴也是為家考慮,出於私心,而且他是真愛妹妹的。所以別說再等八年,就是再等十八年,妹妹也等。如果要說不好,都是妹妹的命不好。過幾天,妹妹還去看他,告訴他,妹妹一直等他。我還在想,嬌嬌是不是先找她爸爸去了。”幾人覺得蘇可心意誌堅決,撮婚時機暫不成熟,於是話擱心中什麼也不說了。
之後,蘇可心飯也顧不得吃地就去公安局、廣播電台打探消息了。蘇可力知道剛剛去過,必定勞而無功,卻是攔也攔不住地由她去了。一路,蘇可心也是費盡腦汁,毫無遺餘地從腦海中濾過,推斷女兒可能會去的每一個地方。
一個星期過去,蘇可心遍訪所有親友,可是均是讓人失望的回答:沒見!
屈指而算,前後總有十天時間了,蘇可心的精神,開始崩潰了。無奈,蘇可心抱著最後一線希望,到得南京濱江監獄,去探視丈夫羅一鳴,更重要的是:她要探知女兒是否找過她的爸爸。
剛到濱江監獄門口,來一警車,車上下來一人,雖然那人已經出奇地發胖,但是蘇可心還是認出了他——曾經也是定寧的詩文學生——春風來。蘇可心大聲疾呼著他的名字,生怕他從視野中消失。那人聞聲回首,移目視去,驚訝至極地叫道:“哎呀!這不是可心老師嗎!”蘇可心毫不失時地答道:“是啊,是啊,總有十四年了啊!”蘇可心喉頭哽咽,雖是微笑的麵孔,然而已是淚如雨下——是那種難過、欣喜而又非常羞赧的神情。春風來看見蘇可心難過,憑著職感知道蘇可心來看犯人,於是智性地拉著蘇可心的手道:“可心老師,走,到辦公室坐坐去!”蘇可心無所選擇而又求之不得地跟他而去。說心裏話,此刻的蘇可心,多麼想與春風來套個近乎啊!因為她是那樣的絕望而又無助。此刻能有一絲的熟悉,都是不可估量的精神與力量。一貫受人恩寵的蘇可心,深深覺得自己變得厚顏而又無奈了。
到得辦公室,蘇可心才知春風來沈陽警官大學畢業,分配於此,經過近乎十年的努力,已經升任為副監獄長了。蘇可心不無拉近距離地問道:“不知監獄長還在寫詩嗎?”春風來有點難好意思地道:“可心老師,還是叫我小春才覺親近。”蘇可心笑而改口“小春”,當然蘇可心最會笑了,總會讓人得到美的享受與不同的內涵。春風來好似辜負期望地道:“由於工作忙碌,早都不寫了。可心老師莫要責怪學生這是借口,確實如此。不過愛人一直在寫,時常拿著看看。”蘇可心遲疑道:“愛人在寫?”春風來急忙解釋道:“啊,對了,她也是可心老師的學生。鄭旋,鄭旋可心老師還記得嗎?”蘇可心道:“怎麼不記得呢,很執著的那個女孩,經常鑽到詩書裏不出來!”春風來不盡如意地道:“唉!她一直都未圓大學夢。我分配工作三年後,便與她結婚了,才是去年,以家屬身份將她安排到監獄工作的。”蘇可心隨和道:“啊,也不錯啊,隻要能有固定工作就行啊!”春風來把握十足地道:“過會打個電話,她就會到。”蘇可心連連應和道:“啊,那就太好了!啊,那就太好了!”春風來看見蘇可心興致,不等蘇可心話音落下,這就打電話,要讓鄭旋過來。
不消一刻,就聽鄭旋已經嘟囔著過來,還未進門這就抱怨道:“上邊忙的正緊呢,不知監獄長大人又有何幹?”春風來笑道:“啊,先向你身邊這位老師鞠個躬再說吧!”鄭旋側身瞧去,稍一打量,驚喜道:“啊呀,這不是可心老師嗎!好多年不見了,你怎麼到這兒來了?”這一問,蘇可心隨即一聲哭泣,細訴了自己的前後遭遇。春風來、鄭旋聽得也是唏噓,安慰不已。
春風來看看牆鍾,道:“現在已過會見時間,先到家裏去,敘敘舊,等明天安排好了,直接到監區會見吧,也不受時間限製,由著可心老師多說。”蘇可心連忙謝道:“那就太好了,真是沾光了!”
春風來、鄭旋的家就在監獄附近的生活區,是套三居室樓宅。春風來知道鄭旋喜詩,便讓其與蘇可心談論,自己親自準備飯菜了。
鄭旋拿出多年書寫,厚厚五大本,總有一千多首。蘇可心自然擺出老師姿態翻閱,且不時評點,不時讚許。
飯後,春風來也是陪著蘇可心翻閱,直到淩晨四點,蘇可心道:“完全可以選出三百多首,出版個人詩集!”出版個人詩集,這可是鄭旋多年的夢想與夙願。當然,能得到蘇可心的肯定,鄭旋在未能圓了大學夢之後,多少也在丈夫眼裏有些麵子。蘇可心看見鄭旋高興,便道:“如果二位信得過的話,編選工作就由可心老師來完成吧!編選可是可心老師的本行工作。”那有什麼信過信不過的,鄭旋早都三千個希望了。其實,春風來更是希望愛人能夠出本詩集什麼的,以給多年的執著有個回答。以後,蘇可心當然一番苦心,為鄭旋聯係出版了詩集《火鳳凰》,而且獲得南京一項精神文明獎,鄭旋也因此成為勞改係統特別人才而受到重用,無須多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