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危險年齡 (2)(1 / 3)

說是山莊,其實是鄉裏人吹喇叭,趕個時髦罷了。真正的建築,就是五間土坯房子。四間住人,一間用做廚房。不過看院裏的景致,好像最近生意不錯。這時候,一聲鍾鳴洪然而響,尋聲望去,旁邊的寺院裏煙火繚繞,紫氣騰騰。那寺院叫萬丈寺,取“萬丈紅塵,一眼笑過”之意,寺裏的住持周誌遠認得,是個半道出家的農夫,識字不多,卻滿口鄉野哲學,“萬丈紅塵,一眼笑過”就是他的傑作。

登了記,拿了鑰匙,周誌遠突然問,今天有生客住進來嗎?

老農也像恍然大悟似的,拍了下腦門兒,問,你是方市長呀?

周誌遠一笑,說,我不是,我姓周。

老頭納悶兒了,說,奇怪呀,鄉上劉書記說方市長今天要來,讓我收拾好屋子,還說車一到,馬上就去喊他。原來你不是方市長呀,看你這架勢,把我嚇得。

老頭兒說完,詭秘地一笑,從老範手中要過鑰匙,又拿出另一把鑰匙遞給周誌遠。說,不好意思,我給錯了。

周誌遠自然明白,但不點破。想想萬丈之外,仍有紅塵,周誌遠又一次笑了,看來紅塵無處不在呀。他打開門,見室內設施還算幹淨,便寬容地衝老農笑笑。剛坐下他忽又想,鄉上的劉書記怎麼知道方市長要來呢?

莫非連這樣的消息也能走漏?

正想著,院外已是一片嘈雜,一個麻臉胖子帶著幾個人走進院來,粗聲喝道,老苟,車啥時來的?

老農一步躍出門外,邊打手勢邊應聲,不是市長,不是市長。麻臉胖子並沒停步,徑直闖入周誌遠的房間,端詳了一眼,確認不是市長後方才離開。周誌遠對胖子的無禮並沒動怒,入鄉隨俗,鄉野自有鄉野的規矩,他是不好見外的,但一想胖子喚老農老狗,心裏便有些癢癢,很想追出去質問一句,不料老範開口道,這老漢姓苟,我看過的。周誌遠心裏一笑,覺得自己真是愚頑。

麻臉胖子的出現真是讓周誌遠納悶兒,也多多少少敗壞了他的興致,按說,像他們這樣純私人的約會,是不應該傳到外界的。轉念一想,現在什麼事兒能不傳呢?

稍事休息,周誌遠來到外邊。昌靈山以它的冷峻和挺拔默默注視著這位遠道而來的客人,遠處的鬆濤聲,近處的風鳴聲,像一首非常和諧的詠歎調,回徹在周誌遠耳邊。按說,滿目青山綠水,一派險峻風光,是能夠打動周誌遠的。可不知怎麼的,周誌遠突然就少了觀賞的興趣。

此時已近下午六時,斜陽透過鬆柏,正把一天中最後的餘暉盡情灑在大地上。周誌遠默默站了一會兒,心裏突然就有了一層孤獨感。這些年馳騁沙場,南征北戰,他心裏是很少有這種孤獨感的,即或有,也被他死死壓著,不讓它升起來。

周誌遠認為,自己並不是一個多愁善感的男人。商海沉浮,人生變幻,他早已從當年那個一腔熱血、滿腹豪情的壯誌青年中走出。人生的磨礪,歲月的滄桑,已把他煉成了一個鐵血男兒,他覺得自己的心中早已盛得下千山萬水,而且,沒有什麼東西,再能掀起大波大瀾。

可是現在,周誌遠卻突然感到莫名的急躁和煩亂。

他掏出煙,他是很少吸煙的,初次做生意賠盡後,他連吃牛肉麵的錢都沒有,他又是個死要麵子的人,從不跟老婆肖雅麗張口,隻好從戒煙開始,這一戒就戒了十六年。不過,煙是他身上必備的物品。煙、打火機、手機,這三樣東西缺了任何一樣,他都覺得心裏不踏實。

他的煙主要是給領導們敬的。

別看他現在生意做得很大,拿總會計林婉秋的話說,他是昌市名副其實的億萬富翁,而且連他自己也相信,在昌市,像他這樣的億萬富翁恐怕再找不出第二個。

但他畢竟是個民營老板呀!拿老同學汪世倫的話說,他隻不過是個包工頭而已!

他點上煙,卻不吸,目光焦灼地在山道上搜尋,天眼看要黑了,太陽落了天就黑,這是昌靈山一大特景,沒有誰能解釋得清楚。難道他們不來了?不會呀。

周誌遠邁著焦躁的步子,在山頂上轉來轉去,他回到山莊時,司機老範已睡著了。司機老範的瞌睡就跟小偷的妙手一樣,一有機會就來。這是一個職業司機練就的職業功夫,周誌遠心裏清楚,老範的瞌睡跟他的業務有關,或者說是他的日理萬機造就了老範的這等功夫。

已經過了晚飯時間,周誌遠的肚皮開始叫喚。山莊的老苟跑來問過兩回了,周誌遠還是堅決地搖搖頭。

大約七點半鍾,門外突然響起聲響。周誌遠奔出去,卻見是一三碼子,突突的,叫囂了幾聲,燈一滅,熄了火。周誌遠失望地往回走,身後猛地傳來汪世倫汪校長的聲音。

轉身再望,就見汪世倫提個旅行包,從三碼子上跳下來,邊跳邊嚷嚷,顛死我了,這破路,這破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