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燁心想,新官不攬舊事,既然紀委未做結論,亦不便再翻出來糾纏,便說:“老曾的問題既然沒有證據,組織上就不能認定,也不能像過去那樣把他‘掛起來’。我同意大家的意見,過一段時間再研究。配備領導幹部,特別是一把手還是慎重一點好。”
回到宿舍,林燁開門見地上有一張紙條,上麵寫著:
老戰友,初八晚到我家喝杯酒,敘敘舊。我住縣檢察院宿舍二棟一單元302號。
張邵武
林燁心裏有些感動,他和張邵武同一天入伍,在同一個營,又一同轉業。他到縣裏後,知道張邵武在縣檢察院任法紀股股長,卻一直沒有見麵聊過。
一進門,張邵武老婆小尹連忙應道:“稀客來啦,快請坐!”
張邵武卻調侃說:“怎麼了,當了官就把老戰友給忘了,怕我巴結你是不是?”林燁哈哈一笑:“小尹,今天菜裏少放點辣椒,邵武嘴裏的辣椒味已經夠嗆人了。”
張邵武笑著拿出一套新的紫砂茶具沏上極品金沙雲霧茶,小尹進廚房張羅飯菜。
林燁抿了一口茶,說:“邵武啊,金沙縣的糾紛怎麼那麼多?我在寶塔、沙灘、金沙三鎮進行了初步了解,每個鎮積存的民間糾紛都有近百起。基層幹部一提起民間糾紛就頭痛。”
張邵武說:“這些年一些地方基層政權渙散,農村宗族勢力抬頭;新型的司法調解委員會、治保委員會又不健全,難以發揮作用;政法工作就案辦案,也不重視抓基礎建設,還能不亂?”
林燁靜靜地聽著。
張邵武繼續說:“現在當官的有幾個人像你,一心撲在工作上?有些人處心積慮,唯利是圖,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金山礦難的事,複雜得很,水深著呢……”
“對了,那個姚富財到底是個什麼人?我看這人在金沙縣有點來頭。”林燁問。
“他是金沙縣的暴發戶,縣公安局原局長郎大勝的女婿。僅幾年時間就從一個窮得叮當響的水電工變成擁有千萬資產的富翁,在鎮西頭雙坡嶺街修建了一幢十層的‘帝豪’賓館,是縣城最豪華的賓館。這家夥很有手腕,與政法、工商、稅務部門混得爛熟。群眾對他反應很大,說他放高利貸,組織婦女賣淫,倒賣黃金、汽車,盡幹些違法亂紀的勾當。因為一些幹部常去‘帝豪’賓館尋歡作樂,群眾便稱之為‘逍遙宮’,與鎮東頭的‘快活樓’,並稱‘一宮一樓’。”
“快活樓?”林燁反問道。
“就是縣人大常委會金副主任弟弟金旺偉的‘夢思酒家’,那是個淫窩。”張邵武搖搖頭說,“可以說,這一‘宮’一‘樓’不除,金沙縣的社會治安肯定搞不好。”
“那為什麼沒人管?”
“都是地頭蛇,誰敢管?誰管得了?據說去年陳奕農書記親自批示查處姚富財的問題,最後也不了了之。關鍵是內部思想不統一。錢四維,人稱‘四唯幹部’:唯利是圖、唯我獨尊、唯命是從、唯親是舉。劉善鬩是錢四維一手提拔的,與他走得很近,一心想當公安局長。曾恒昌和錢四維是高中的同學,與郎大勝又是表親戚……”
林燁恍然大悟,情不自禁地“哦”了一聲。
“不要說除掉‘逍遙宮’,就是端掉‘快活樓’也難!春節前,縣裏搞集中整治,‘快活樓’不是照常拉客嗎?要除掉這兩條地頭蛇,可要有‘舍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的膽魄!”張邵武歎了口氣。
林燁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三
常委會散會時已是晚上十點了。林燁回到辦公室,點燃一支煙,深深地吸了一口,思緒像煙霧般嫋嫋環繞。
桌上有兩封寫著“林燁親收”的群眾來信,拆開一看,都是匿名信,一封是檢舉姚富財違法經營的,這是今年收到的第四封舉報信了;另一封則是說錢四維恃權欺人,當黑惡勢力的保護傘,參與礦山經營。林燁把兩封信鎖在抽屜內,翻看著當天的《資赧日報》,心裏卻還在想著常委會上那不愉快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