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七零章
民族樂團這個擺上五六十把椅子就沒多少空地的排練廳還是上世紀八九十年代流行的那種家庭裝修風格,牆跟和梁柱包貼的廉價木紋板已經發黑,牆麵還比較白是前幾年為迎接領導而突擊粉刷過。吊頂做了一大圈,均勻排布的好幾十個暗裝射燈壞幾個也是正常,正中的大吊燈因為功率太大一般不開。
排練廳進門左手邊是集體榮譽牆,各種獎杯獎牌獎狀榮譽證書擺滿了,最早一九八五年的正宗國家級榮譽,最近就是這兩年的浦海市文明單位、徐彙區推廣示範單位、全國第一屆阮鹹藝術展演職業組金獎、全國文聯的文藝評論獎、市政府各部發的先進集體……看趨勢很快得開辟第二麵牆了,主要是因為榮譽欄左右分別鎮壓了大篇幅宋體字的《浦海市民族樂團規章製度》和《民族樂團排練管理條例》。
年輕人是不是熱愛國家擁護黨熱愛音樂事業不好說,但是帶外人進廳、帶手機進廳、喧嘩、私借樂器這些都被抓現行沒跑了。楊景行怕呀,怕得站了起來,轉身端正麵向來人方向陪笑:“馬老師……”
“我說刮了什麼風……”四十來歲的大提琴演奏員馬天駒對沒講過幾句話的同行扮起鬼臉:“原來是三零六級大風把楊主任吹來了!”
工作了曆練了,三零六已經能較好地掩飾笑容中的幹澀和尷尬,不過比起前輩們的自然天成還有差距。
這裏楊景行最嫩,他簡直顯出局促:“我打擾得不是時候,今天團裏忙。”
忙嗎?阮鹹組問後來的。大提琴們說沒事呀,聽說楊主任來了。三十幾歲的青年女歌唱家高音打哈哈:“是不是我們來得不是時候?”
楊景行謹慎陪笑:“不是時候也別走了,知道謝老師對戲曲有研究我正好請教。”
三零六的神情跟顧問的說法差不多一致,但是馬天駒對都沒抬眼看自己一下的大提琴同事有意見:“鑽什麼呢!”伸手就搶譜子。
歌唱家謝老師跟楊景行杠上:“我們還不放顧問走了,今天什麼日子……”
“別動……”旁邊緊捏爛譜子的阮演奏員像在持球晃人,表情對長自己好幾歲的馬天駒不耐煩,眼睛還盯在譜上。
馬天駒能屈能伸:“看一眼看一眼……”
楊景行都不知道顧那邊了:“我快點,不耽誤太久。”
哎嗯著讀譜的阮演奏員陡然提高思考:“哦,對,懂了,懂了……”
都是藝術家,也懂,大家的視線紛紛轉過去。
阮演奏員對三零六提問:“聲部間有相對運動!對不對?”
三零六好些微笑搭配點頭,簡直一片舒心。這位就姓阮的演奏員雖然在團裏沒什麼頭銜也不是很活潑愛交往的性格,但他可能都不知道自己早已經憑著一手比本職工作更精通的吉他指彈技術和端正的相貌在三零六積攢了人氣。今天,譜子上的那些劃線和標記也不是多細致明了,能隻看四五分鍾就找到作品第一層的關鍵點之一的重要突破口,說明他音樂理論紮實、讀譜視界寬廣、思想開闊、樂感靈動,在青年女演奏家們心中的好印象又要連升幾級。齊清諾明目善睞翹起雙嘴角,何沛媛也能在主團當著這麼多人彎了一對月牙。
有個別人就要不開心了,楊景行趕緊坐下要拿出自己的本事:“老師們多指導。”
聲部不運動還靜止嗎?馬天駒一股子童心地繞圈摟住同事的腰了親密共享讀譜:“什麼曲子……”
“等一下。”好像沒得到足夠重視的青年女歌唱家也不高興,搶上前一手虛按在琴鍵上:“什麼說法?”
主團這麼多規矩?楊景行真是被嚇住:“本來是請她們幫忙把把關……”
“啊都這麼快。”季楊天琳的聲音在後麵響起:“楊主任……”
可算來熟人了,楊景行趕緊再起立想求個臉麵,可一轉頭看見的一波五個人中,最老資格的又是自己巴結不上的:“趙老師好。”年過五十的正宗笙蕭演奏家,不僅技藝精湛學術深厚,關鍵是他對笙進行的幾項重要改良現在基本已經成為通用標準。
“小楊。”趙老師比較客氣,伸手姿態洋氣。
“您好……”楊景行收回手後不由得搓搓起來根本不知道說點什麼,隻能對熟人苦笑:“我剛說耽誤馬老師他們一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