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小語進辦公室的時候,卜克和範國奇正在收攤子。範國奇照例是輸得煙盒空空。卜克一邊把零散香煙往報紙裏包,一邊說:“葛小語,去哪兒了?”葛小語說:“去朱少懷那裏坐了坐。”卜克說,“怎麼,好馬又要吃回頭草了嗎?”葛小語說:“去你的!”卜克也不在意,和範國奇出了青聯辦公室,徑直回了宣傳部,一進宣傳部的門就板著臉喊:“收攤子收攤子!沒聽見出工的鈴響了?叫你們中午利用休息時間多看看書,不想往仕途上發展也得為自己的職稱考慮考慮吧?整天玩跑得快,沒出息!”宣傳部的幹事科長們聽部長一頓吼,連忙收攤子,髒碗收起來往輸家麵前一攤,然後一哄而散。
葛小語在辦公室裏起草著一份青聯下屬各社團重新登記的通知。青聯是團市委編製最少的部門,除了葛小語,下麵就隻兩個幹事,其中一個不久前自費去日本留學了,很多事都得葛小語自己動手,好在葛小語一向是三勤幹部,起草文件這類事又是基本功,很快就幹完了,拿著起草好的文件上樓去打印。在那裏等著校樣時,不由就想起卜克那句吃回頭草的話。
在團市委中層幹部中,女未嫁男未娶的,隻有葛小語和朱少懷。兩個是校友,條件相當,脾胃相投,又常在一起相處,若按人們的議論,怎麼也該是舉案齊眉的一對。拿卜克的話說,葛小語和朱少懷是團市委機關的金童玉女,可惜隻是一道風景,中看不中用,要換了他,什麼事做不成?連第二代無產階級革命事業接班人都培養出來了。可這一對人兒,卻在那裏白白荒廢大好青春。兩人倒是談了一段時間,後來卻又沒戲了,弄得機關的人都替他們著急。其實葛小語和朱少懷在感情上並沒有出現過芥蒂,問題是雙方都太冷靜,明知道自己是喜歡對方的,就是不能邁出最關鍵的那一步。兩個人聽音樂會,看電影,去郊遊,看畫展,共識頗多,快樂也有,隻是一涉及情愛,都束手無策了。有一次兩人接吻,那是他們唯一的一次接吻,朱少懷的手扶在葛小語的腰際,兩個人的嘴焊在一處。葛小語閉著一雙漂亮的大眼睛,渴望著那種心旌蕩漾的境界,但沒有。葛小語後來推開朱少懷,抽出身來,說:“我怎麼覺得咱們倆不是在談戀愛,而是在辦公室裏談工作,一點激情也沒有。”朱少懷也說:“是的,我也有同感,我們之間好像沒有性。”
葛小語覺得這中間一定出了什麼問題,但她不知道這問題是不是她的。
後來葛小語又陷進了另外一場感情的旋渦,這次卻是秘密的,機關內部沒人知道。男的是青聯委員,四十歲的大學教授,結過婚,離了,有一個孩子讓女方帶走了。葛小語和教授是因為工作認識的,兩個人由好感到相愛很快越過了實質性的那一步。他們沒有談到過嫁娶的事,但葛小語有過憧憬,她愛他,覺得和他在一起快樂而又有安全感,最重要的,葛小語覺得那就是她少女時代夢寐以求的愛情。教授每到周末就把手中的一切工作放在一邊,在他的三居室裏等待她。教授把她穩穩地擁進懷裏,然後他們打開音碟,在喜多郎的《西方》裏開始他們兩天的假期。教授是國家津貼的領取者,他正帶領他的研究小組進行一個國家級科研項目,那是一項關於控製人口增長的研究。教授聰慧過人,言談中充滿機鋒,它們總是讓葛小語感到迷戀,感到新奇。除了數不盡的話題要討論之外,他們還要為自己準備精美的晚餐。在這方麵,兩個人都可以被稱作美食家和烹飪高手。葛小語喜歡在衝過涼水澡後穿著寬鬆的休閑衫,係著幹淨清爽圖案漂亮的圍腰在廚房裏走來走去,那能讓她感受到一種家庭主婦的快意。教授的廚房整潔而現代化,配備有一套高保真音響,在這樣的環境裏為自己和心愛的人準備精美的晚餐,對任何女子來說都是一份絕妙的享受。教授並不讓葛小語包攬所有的廚房文化,總有一兩道菜是教授堅持要親自料理的,他在營養學方麵始終是一個完美主義的追求者。然後他們關上三居室中所有的燈,點上蠟燭,在餐桌邊坐下,在輕輕搖曳著的燭光中享受白邑和新鮮小牛肉的美味。晚餐通常要吃很長時間,音碟由電腦控製著,自始至終隱隱約約,聽著像是從空調機裏漫出來的。然後他們依偎在沙發上通過28吋大屏幕電視看一場巴西和阿根廷的美洲杯比賽。然後他們上床。
教授身高一百八十一厘米,寬肩、細腰、長腿,頭發總是剃得很短,露出白色的頭皮,胸大肌和腹肌結實有力,絲毫沒有鬆弛。
葛小語皮膚黑,細膩而富有彈性,身材勻稱,兩腿修長,充滿了迷人的活力。當她將一頭長發散放下來走出浴室時,教授說,她那個樣子就像一個魅力無窮的女妖。
他們在各方麵一直都配合得很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