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林天寶雖然聽到慕容閣說話,心思卻沒有放到他身上,而是全神貫注地盯著慕容閣身後的男人。

隨慕容閣走進院中的男子,所有可能被攻擊到的方位全都隱藏在慕容身後,包裹在黑色夜行衣下修長矯健的身軀既不緊繃也不放鬆,雙手自然下垂,右手似乎是隨意握著一把長劍,卻仍把刻意裝著走不穩的慕容閣控製在他隨時可揮劍斬殺的範圍內;呼吸不急不緩,黑色的絹布蒙住臉,隻露出一雙如天上寒星般清亮卻毫不掩飾殺意的眼眸。

那雙璀璨如星的眼掃過青衣落在林天寶身上,竟是一驚地脫口道:“竟然是你!”

似乎也覺得那雙眼眸在什麼地方見到過,林天寶詫異地問道:“你知道我?”

“竟然是你,沒錯,你從那裏過來,我原本就應該注意的。”蒙麵男子咬牙低聲道。那麼被他挾持的背對著他的男人,一時沒有想到竟那麼湊巧……竟然可以走動了。

事情進展的有些超乎他的想象,曾經的相遇是偶然還是故意,蒙麵男子心中百轉千回,隻知道絕不能先亂了自己的陣腳,他傲然地看向林天寶一字一句地說道:“林天寶!把《毒步天下》還給我!”

慕容閣當即吃驚地張大嘴巴,呆呆地看向林天寶,似乎才認識她一般。

拋下心中的疑惑,林天寶似笑非笑地道:“我很好奇,你怎麼會那麼快知道我在這裏的,我的行蹤應該也算是隱秘的了。”

男子輕蔑地冷哼:“是你對你部下的忠誠度估計得太高了,我逼供的手法還沒有施展一半,他吐露出來的信息竟然比我想要問的還多得多呢。”

“……逼供?你,把他怎麼樣了?”

“放心,我對高度配合的人是很溫柔的,你的那位部下,我很好心地給他請了醫生哦,隻是手骨斷裂而已,三個月後就會好清了吧。”

林天寶咬牙:“究竟是誰,非要逼供才說出我在哪裏的?!”

男子冷笑:“不愧是你的部下呢,知道你一定會調查他是誰而哭著懇求我,讓我告訴你,透漏你消息的不是十七而是十六!”他最惱貪生怕死之輩,這種人被當作背叛者處死最好不過了。

“可惡的十七!”林天寶一拳砸在窗框上,把雕花木框打得碎屑亂飛,“我明明早就交代好他的!有人抓住他問他《毒步天下》的下落,就什麼都別管地把我供出來就行了,為什麼非要被人逼迫才說!”

“……大概是為了凸現真實****。”

林天寶紅著眼瞪向歪頭思考的青衣:“沒有人讓你解釋啦!”

慕容閣轉頭看向男子,笑吟吟地說:“你好像被人設計了呢。”清美的笑容令男子有一瞬間的失神,男子心中一動,這才發現他挾持的人質竟是如此貌美,有些淩亂如絹的黑發,有幾絲被玫瑰般橙紅的唇咬著,如雪晶瑩的皮膚,眉梢嘴角的風情,無一不美到極致,隻看了一眼他那雙幽深如潭的眼,就幾乎要迷失在那神秘美麗的黑色中了。

和記憶中那個人好像……

意識抽離,右手翻轉,蒙麵男子手中的長劍直直地掠上慕容閣的雙眸,伴以他輕蔑憤恨的冷哼:“你以為我還會不吸取教訓地中你的攝魂術嗎?慕容,你未免太小看我了!”

慕容閣退也不退地展顏笑道:“哼哼,若你殺了我,小樓絕不會原諒你的!”

想奪取慕容閣雙眼的劍勢果真一頓,高手相搏,怎容得下絲毫遲疑,隻見慕容閣以無法想象的速度向後急退,蒙麵男子本能地起身追上,再劃出一劍,卻聽“叮”的一聲脆響,一柄木刀架住蒙麵男子直揮而下的長劍,用意不用力,木刀以“引”字訣把淩厲的劍勢引到左身側,使刀人全身飄盈,也隨力旋轉身子潛入蒙麵男子懷中,右肘擊向他門戶大開的左胸。

蒙麵男子心中一驚,隻覺對方行動鬼魅淒厲,給人無處著力之感,他反身旋轉,躲開對方一肘,手中的長劍順勢滑開,反撩刺向對方的咽喉。

對方一擊不中也不纏鬥,似乎已經看透了他下一步的動作,木刀收勢防禦,擋住蒙麵男子的撩刺,同時借力後退,撈起被她甩到地上的慕容閣,退守主屋窗前。

“劍由心發,上下相隨,相連不斷,險中求勝。你的劍式雖純熟,劍勢卻不強,你的修為應該不止這些,或者說用劍並不是你所擅長的。以劍為器,承載運聚之氣,而取其利。你手中的劍卻限製了你體內氣的運聚,削弱了你的鋒芒,真是可惜。”

蒙麵男子看向站在窗前侃侃而談的林天寶,隻對陣還不足一招就聽她一針見血地說出自己用劍的缺點,不覺暗暗心驚。聽聞“筆友會”“寶少爺”善鑒別武器和武技,經由他判定的武器和江湖排名,現如今已經很少有人發出異議,連“筆友會”發行的《江湖錄》也成為江湖人獲得情報的根據,承認其真實性和迅速性。

隻對陣了不到一招,他已經明白在武技上是贏不了這個人,對方神態自若、胸有成竹,手中木刀斜指向右腳尖前四十五度,進可攻,退可守,全身的防禦就像個完美的圓,擴展至周圍九尺之內。

江湖上並沒有“寶少爺”與高手對戰的戰績,蒙麵男子以為“他”不過隻是眼利而已,現在看來林天寶的武功至少排在武林高手五十名之內。原本以為自己一個人就可以解決這次事情,看來他太過自信了。

而這也間接說明了林天寶的嫌疑更為加重!

蒙麵男子壓抑住心中狂湧而出的恨意,挺直脊背沉聲道:“連文、連武聽令。”

話音才落,兩抹黑影從主屋右側廂房的屋脊後破空而出,跳進院內,落地無聲,站在蒙麵男子麵前。

林天寶心中一驚,連她都沒有察覺附近還藏著這兩個人,真是太過大意了。

對方並不像蒙麵男子一樣蒙著麵,中等身材的中年男子,穿著皮領皮袖的襖子,手上拿著齊眉高的鐵棍,竟然是林天寶曾在壽州的客棧裏遇到的兩個人。

緊握手中的木刀,林天寶悠閑的神情消失,麵色變得凝重起來。

連文踏前一步,握棍手法為右手前,左手後;右手拇指與食指伸直在上,中指、無名指與尾指屈曲握棍,而左手掌上,五指分握棍於手心,左手近棍末。連武則後退半步,握棍手法正於連文相反。

“我們的棍術稱為雙意棍術,隻有我們兄弟合力才能施展全套棍術,無論對方是一人還是十人,我們都會兩人上場對陣,因此多有得罪了。”

林天寶左手伸展,手心向上,微一頜首道:“請。”

話音剛落,金器撕裂空氣的嘯聲便直刺而來,斜指向地的木刀彈跳而起,擋住紮向她頸部的黑鐵棍頭,而連武手中的鐵棍已經掃向她的腰部,林天寶一個後空翻躲過,同時在空中擋住連文以右手為主動、左手為支援而驟起不斷的螺旋刺。

連文、連武所施棍術,全是進攻的招數,似乎根本不存在任何退守之術,在第一招起勢開始後就專向林天寶的全身要害處紮、刺、挑、劈,迫使她招架乏力。漫天棍影交織成網,網住林天寶的身影,無論她如何彈跳閃挪也無法掙脫。

林天寶身處暴風驟雨之中,半垂眼簾,寶相天生,左手手印如蓮花,迅速劃過木刀刀身,身子微側,身後燭光不知為何光芒大熾。正麵握棍劈向她肩頭的連文雙眼突遇強光不由得眯了一下眼,視線中卻映出粉紅色的花瓣,一瓣兩瓣三瓣層層疊疊卷舒開合,正在驚異是不是幻覺,耳邊卻突然聽到同胞弟弟連武的悶哼聲。連文心中巨震,這時一股大力迎麵撞向他,如青草吐綠初蕊現紅,非人力可以抗拒。連文慌忙舉棍阻擋,施力越大反彈越甚,虎口震麻,連文幾乎拿不住鐵棍地跌飛了出去,身後就是比他更早跌出去的連武。

他心脈震滯氣血翻滾,按撫胸口半跪起身,瞪眼看去,眼前哪裏有什麼粉紅色的蓮花,隻有林天寶還站在原地,木刀舉在胸前,左手蓮花印依然貼在刀身。

白衣勝雪,衣衫飄舞,林天寶抬起雙眼,無心無感無情。

猶如神祗!

“寶相紅蓮!竟然是少林佛家的獨門心法寶相紅蓮!”

蒙麵男子震驚地連退幾步,林天寶真正的身份究竟是什麼?被稱為三大少林佛家不傳秘技之一的寶相紅蓮,隻有少林掌門才可以潛修研習的技法,他竟然可以施展出來。

林天寶的視線盯向蒙麵男子,冷然不語,蒙麵男子在她無聲的施壓下竟無法言語,一時間,氣氛變得凝滯僵直,林天寶的氣勢延伸至整個庭院,讓所有的人都無言臣服。

半晌,林天寶凝重的臉猛然一垮,苦笑著抓向後腦:“哎呀呀,下麵的招式忘記了耶……怎麼想都想不起來……”

她身後的慕容閣差點兒滑到,幸虧扶住窗子才不至於出醜。

相互攙扶起來的連文連武又重新摔倒在地上。

蒙麵男子因林天寶前後表現的巨大反差而呆怔得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反應才好。

隻有房內的青衣好心地提醒著:“記不住多溫習幾遍就好了,你就是不用心才會書到用時方恨少!”

林天寶笑嘻嘻地抓了抓臉頰,竟也無法反駁。

嘴角笑容未散,她腿部微曲,驟然發力,身子如箭矢般閃過連文連武,右手木刀封住蒙麵男子左手上的長劍,左手握拳用力擊向他不及防禦的腹部。她的身形太過快速,竟然在別人視線中留下數個幻影。

蒙麵男子猝不及防,隻來得及暗叫聲“卑鄙”便曲腰後退,林天寶左手變拳為爪,手指上挑,“嘶啦”一聲撕開蒙麵男子麵上的黑色布巾後,不進反退地又退回主屋窗邊。

男子這才知道林天寶的真正舉動就是看清他的真麵目,卻失了先機,不及遮掩。

青白的月光映照下,男子的容貌至少看得清三分,有些熟悉感覺的英俊相貌令林天寶驚異地叫了一聲道:“呀,竟然是你!”

劍眉鷹眼,挺鼻薄唇,即使頭發隻是隨便束了個發髻,沒有玉簪金冠點綴,依舊英挺貴氣,腰杆如標槍般挺直,寧折不彎。隻是才幾日未見,他神情竟然憔悴得厲害,臉頰消瘦得現出了高高的顎骨,眼中布滿血絲,看向林天寶時,不掩其恨意和殺意。

“你,你是十四,說,小九在哪裏?!”

林天寶顧不得護住身後中毒未愈的慕容閣和隻有稀疏武功的青衣,又衝上前去,抓住男子的衣領厲聲叫道!

“誰是十四?!我叫蕭錦衣!”

男子憤恨地叫道。慕容閣那個目中無人的家夥亂給人起名字也就算了,他可不願讓所有的人都以為他叫那麼難聽又沒有個性的數字!

“誰管你叫金衣還是銀衣,小九在哪裏?”

“是錦衣!”

男子掙脫不掉林天寶的掌控,翻腕現出袖中的劍刺向她的右側肋骨,林天寶看也不看地手掌左移,撫向他的左肩,一扣一掰,硬生生地把男子的手臂卸了下來。

男子疼得冷汗直冒,卻反而更為驕傲地笑道:“想知道你小書童的下落,也不是不可以,不過需用《毒步天下》來交換。”

林天寶瞪眼看了他半晌,終於道:“哼,當時你和慕容閣在一起,應該不是殺害郝家全家的凶手,那本毒書給你也未償不可,青衣,把書拿過來。”

男子擠出笑容道:“那是因為殺害了郝家全家的是你吧!”他要忍辱負重,不要因小失大,先拿到書和套出林天寶的話後再作打算。卻不知道他的笑容比哭還要難看,眼中的恨意林天寶想裝作看不到都不成。

林天寶不由得歎了一口氣:“沒有,我同郝家毫無瓜葛,沒有理由和原因滅他滿門,到是你,和郝家有什麼關係?”

蕭錦衣沉默下來,不知道林天寶是不是也用了攝魂術的關係,她說了她沒有殺害郝氏全家時,他竟然真的相信了,而且還不可思議地冷靜了下來,胸口鬱結的憤懣和痛苦首次想傾泄出來,說給隻有一麵之緣的林天寶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