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婚後第四天,吉祥跟鐵頭去了梅園村。馬蘭花站在窗前看著,一直看到沒了吉普的影子才收回視線。吉祥媽問,吉祥去幹嘛了?
他去梅園村。
去梅園村幹嘛?
鐵頭把他叫去。
是去三波家吧?
馬蘭花說,是。
吉祥媽又問,找三波幹嘛了?
馬蘭花說,遊三波欠鐵頭什麼東西,他們去討東西吧。
吉祥的父親坐在那兒一口接一口抽煙,什麼話都不說。吉祥的父親幾天都說不了半句話。
天已經開始暗了,月亮冒出來,淺淺地掛在天的邊沿,像一位準備登場的花旦,雖然還很蒼白,但過會兒化了妝抹了彩,馬上就會不一樣。月光下的碼頭安靜極了,隻有水拍打石階的聲音。說是碼頭,這幾天馬蘭花也知道了,其實都沒見大船來,隻是一些機帆船,淩晨運魚蝦,傍晚運貝類。在城裏擺攤的二哥到這裏倒個手,弄到農貿市場去賺中間差價,亂哄哄的,每天都擠滿了人。船一走,人就散了,碼頭也靜了,留下一地爛嘰嘰的魚鱗蝦殼破蟶破蛤,腥味整天不散。吉祥媽問,吉祥什麼時候回來?馬蘭花說,很快。吉祥媽說,多快?馬蘭花說,如果不回來吃晚飯,總要回來睡覺的吧。
沒想到那天晚上吉祥沒回來睡覺,一直到天快亮了,轟隆隆的聲音才響來。馬蘭花一翻身下了床,赤著腳跑到窗前,果然是吉普車開來了。月光下吉普像一頭怪獸,搖晃著身子,呼呼叫著,吱地停下。吉祥從車裏跳下,像怪獸肚子裏拉下的一節大便。吉祥開了門,上了樓,樓梯吱吱嘎嘎響。怎麼還沒睡?吉祥很意外。
馬蘭花說,等你。
吉祥脫衣上床。有什麼好等的?吉祥好像有些不滿,躺下後,身子重重往外轉去。
馬蘭花在他肩上搖幾下,說,喂,怎麼樣了?
吉祥沒有答。
馬蘭花又搖幾下。喂,怎麼樣了嘛?
吉祥已經呼嚕呼嚕。
馬蘭花一笑,挪挪身子往吉祥那邊靠去,手橫到他腰間。吉祥身上有些燙,有些粘,煙味汗味全攪和在一起,反正是男人的味道。吉祥愛睡覺,馬蘭花從來沒見過比吉祥更能睡的人,頭一沾枕頭,馬上就沒有知覺了。吉祥的睡態讓馬蘭花記起馬家野味店裏養的那頭花豬,整天賴在地上不起來,呼嚕呼嚕打得山響。這麼一想,馬蘭花笑了。馬蘭花牙齒左邊有對重牙,她覺得難看,平時笑起來唇總是用力抿著,將牙蓋住。隻有這時候,誰都看不見她,她的嘴才自在地咧開,咧得大大的。
這一晚,馬蘭花也睡得很沉。等到醒來時,發現吉祥在脫她的衣服。幹嘛呀?馬蘭花明知故問。吉祥沒有答,手也沒停,很快就疊上來了,動作又猛又急,木板牆馬上就跟著吱呀吱呀地響,好像整個屋都晃起來了。
吉祥媽在隔壁重重咳兩聲,叫道,吉祥啊,快起來,太陽都曬到屁股了還不起來!
撲撲撲,一艘輪船正從江麵上馳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