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學使一個係列孤立、閉鎖時的運作,的確未必全是人為的。如果沒有客觀的根據,就無法了解這種運作為何有時行得通,有時又行不通。如後所述,物質有形成孤立係列的傾向,而這係列可以幾何學的方式處理。由於這種傾向,我們才能界說物質。但這隻是一個傾向。物質不能進展到極限,完全的孤立也不可能存在。為了研究方便,科學才把物質推展到極限,並使它孤立。科學也私下承認,孤立的係列也會受到外在一些影響。科學隻是把這些影響擱置不論而已,因為科學認為這些影響非常微弱,可置之不顧,或等待以後再加以考慮。盡管如此,這些影響都已形成一條條細線,可以把這係列與其它更大的係列結合。這係列進而跟包含這兩個係列在內的第三係列結合。最後即可發展至最客觀孤立、又最獨立於其它一切的係列,亦即發展至整個太陽係。不過,即使發展到這種地步,孤立也不是絕對的。我們的太陽會把光和熱投射到最遙遠的行星對麵。另一方麵,太陽也引領所有行星及其衛星,向某特定的方向運動。結合太陽及宇宙其它部分的線,確實非常細小,但是,內在於整個宇宙的持續,卻沿著這線一直傳遞到我們生活其中的世界的最微小部分。

宇宙是持續的。越探明時間的本性,越可以明白持續是指發明、形態的創造以及不斷製造新物的努力。科學所局限的係列所以會持續,是因為它與宇宙其它部分密切結合。正如後文所述,我們必須分別宇宙本身的兩種相反運動。其一是“下降”;另一是“上升”。下降是把卷好的發條放開。就原理而言,這種運動就像鬆開發條一樣,幾乎可以在刹那間完成。上升則與成熟或創造這種內在作業相對應,所以在本質上是持續的,並且置其律動於“下降”之上。下降與上升密不可分。

因此,科學所孤立的各種係列如果都回到“整體”中的原地,這些係列即有一種持續,甚至可認為其中某種存有形式與我們的很類似。因此必須把它們納入“整體”中的原來的地方。我們所知覺的事物更是如此。我們在某對象中所見的清晰輪廓,讓對象具備了個別性,但這輪廓隻素描了一種作用,一種能夠觸及空間某點的作用。這是我們也許可以擬出的行動計劃。這計劃由鏡子反射到我們眼中,仿佛我們看得到事物的麵和棱角一般。如果除去這行動,如果把這行動在錯綜實體中借知覺預先開辟的大道搗毀,物體的個別性便消融於實體本身的普遍交互作用中。

有機物

現在我們要開始探討一下物象。難道沒有適宜的對象嗎?如前所述,一般物體均由知覺從自然這個基體截取下來。知覺之剪描出了行動可能通過的點線。可是,有種物體可能會起而行動,可能會在實際行動之前就把潛在行動的底線投影於物質,可能隻要把感覺器官指向流動的實體,即可使實體結晶為一定形式,而創出其它所有物體。這物體即是生物,生物與其它物體是否相同?

即使是生物,也是由廣延的一部分組成。這部分與其它部分結合,都與“整體”有連帶關係,並且遵從控製物質所有部分的物理化學法則。然而,由於我們的知覺,物質才被細分為孤立的物體;由於我們的科學,才由質點構成統一的係列。反之,生物則由自然孤立,形成一個統一體。生物是由互補的異質部分組成,具有互相關聯的各種功能,是一個個體。至於其它事物,即使是結晶體,也不能說是個體,因為結晶體沒有各部分相互間的異質性,也沒有功能的多樣性。即使在有機世界中,也不易分別個體與非個體。這種區別之難,在動物界已經很明顯,在植物界更是難以克服。所以艱難實有深邃的原因,容後詳述。由後可知,個體性有無限階段。不管在哪一階段,甚至人類也無法完全實現。但是,我們可以把個體性視為生命固有的特征。以幾何學者為學方式為典範的生物學家,看到我們無法替個體性下明確而普遍的定義,難免得意洋洋,但他們未免得意得太早。十全的定義隻適合已經完成的實體。生命的特性絕難完全實現,經常都在實現的過程中。這些特性與其說是狀態,不如說是傾向。一種傾向隻有在相反的傾向根本不存在時才能完全達到目標。這種情形怎會出現於生命領域?如後所示,在生命領域裏,互相抗衡的傾向也經常互相糾纏。尤其在個性中,個體化傾向雖然頻頻出現於有機世界,但也時時遭受生殖傾向的挑戰。個體性若要完全,就須有機體的任一部分都不能分離獨立。可是這樣就無法生殖。所謂生殖,難道不是脫離舊有機體的一部分重組一個新有機體嗎?以此觀之,個體性常內含有自己的敵人。個體性常在時間上要求永久持續,由於這種要求,在空間上反而注定難以完成。生物學家在任何時候都必須考慮這兩種傾向。因此,要求生物學家對完全公式化、又能自動應用的個體性下定義,可說根本沒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