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極特殊的意義中,人類是進化的“末端”與“目的”。如前所言,生命不僅超越目的性,也超越其它範疇。生命在本質上是穿過物質湧出的水流。這水流盡量從物質中引出東西來。就其本義而言,生命並無預定的目標與計劃。在另一方麵,人類以外的自然界並非為人類而存在,這是極其明顯的。我們跟其它種屬一樣戰鬥,我們也向其它種屬戰鬥。總之,生命進化在過程中如遇到別的偶然,從而生命之流也會采取不同的分歧形式,我們不管在身體上或精神上勢必跟現在的我們相當不同。從這種種理由來看,如果認為我們現在所見的人類是進化運動中預先形成的,那就錯了。我們甚至不能說人類是進化全體的終結,因為進化是沿著許多分歧路線進行的。人類縱使站在這些路線中某一路線的終極點,其它路線也有其它種屬抵達其末端。我們是在完全不同的意識層麵上才把人類視為進化的存在理由。
就我們的觀點來說,以整體而言,生命似是從中心點擴散的巨大波濤。這波濤停在它圓周的所有點上,並在停止點上轉換為振動。隻有一點,障礙被摧毀,衝力得以自由通過。人類形態所記錄的就是此一自由。人類以外的其它地方,意識都走進了死胡同。隻有人類,意識才朝自己的道路前進。人類縱使不能攜帶著生命所含的一切前進,也能無限地繼續著生命的運動。在其它的進化路線上,生命所含的其它傾向已往前行進。因為一切都互相滲透,人類當然也保持了這些傾向中的部分,但為數極少。這就像一個未確定的模模糊糊的存在,這存在可稱為人或超人,這種人或超人在努力實現自我之時,必於途中放棄其自體的一部分,才能達到自我實現的目的。這些被舍棄的部分即由其它動物或植物表現出來,至少已表現在兩者的積極層麵及不屈於進化之偶然層麵上。
由此觀之,自然向我們展示的不和諧景象意外地柔和。有機世界全體都化為土壤;人類、或者在精神上類似人類的生物,都會在這土壤之上成長。跟人類相距甚遠,甚至是人類之敵的動物,依然是我們最有用的旅伴。意識讓這些旅伴背負自己攜帶的障礙物。由於這些旅伴之助,意識才能隨著人類登上最高之處,由此俯視眼前展開無邊無際的地平線。
意識不僅在途中扔下礙手的行李,也必須放棄貴重財寶。就人類而言,意識首先是知性,進而是直觀。直觀和知性是意識作用的兩個相反方向。直觀向生命方麵前進,知性則走向相反方向。因此,知性自然須受物質運動所限。若有完美無缺的人性,則意識活動的這兩種形態勢必都臻至十分發達的階段。這種人性和我們的人性之間有許多可能的中間階段。這些中間階段均與知性和直觀一切可以想象的程度相對應。其中含有我們人類精神結構的偶然性所扮演的角色。另一種進化或許已達較具知性的人性,或者達到較具直觀力的人性。其實,在我們所隸屬的人性中,直觀幾乎全成了知性的犧牲品。為了征服物質,恢複自我,意識必須用去大半力量。為了特殊條件下完成征服之欲,意識必須使自已適應物質的習性,使自已的所有注意力集中在物質的習性上。總之,意識必須先把自己當做知性加以限定。當然,其中仍含有直觀,但這是模糊的、更是非連續性的直觀,是幾乎快要熄滅的燈火。即使偶爾會燃燒起來,也隻持續瞬間而已。但是,這燈火會在生命的關懷發動時燃燒起來;並把搖曳的微光投到我們的人格之上、自由之上、在整個自然界中所占的位置之上、起源之上,也許還會投到我們的命運之上。雖然是微光,卻能穿過知性所不顧的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