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蔡學利
每當夜幕降臨,她愛臨窗而坐,窗外那巨大的墨黑的身影就如烙在她心田上的蒼勁的墨跡。然而黑夜的博大與深邃又時常在靜夜侵襲她的靈魂,她知道:“窗外有座山。”她的靜坐時常會將她帶到不盡的回憶幻想中,回憶瑣事的細節,幻想未來那盡可能完美的場景。每一次,她都告訴自己,窗外有座山,她要親自去攀登。
其實,當初升的太陽將公寓的背影投射到那座山上時,她會清楚地看到那山的模樣,她也很明白,那山實在太平常了,那種平常在很多人眼裏已經近乎於麻木。沒有參天古樹,沒有樓閣軒榭,甚至連美麗爛漫的山花都不曾出現過。而她又不是一個目光狹隘的女孩,她去過漫山紅葉的香山,憑吊過黃山上臨崖的送客鬆,也在湘西那美好的童年中體味過“苔痕上階綠”的幽深。於是,當她在凝重中打量那座山時,那山渺小得可以一步登臨,那山平淡得可以一眼盡收。
大學靜靜的生活,就在她的平淡中一天天過去了。除了學習和空想,她實在不知道究竟還有什麼可以將她和眼前這所大學聯係在一起。她,在這所萬人大學裏實在太渺小,仿佛那山和五嶽三山;她,在這所美麗的大學中又實在太重要,仿佛那山和她平靜的心境。那山是她思想上永遠的寄托,而她又永遠承載著那山心頭的分量。
她總是愛將美好的回憶留在夜深人靜的時候,獨自回味。回憶高中時所有可能讓她快樂的,憂慮的……
那時的生活是有目標的,每個人都在為高考下最後的賭注,不論你情願與否。而她又是一個心境太高的女孩,她知道自己不是最出色的,但也決不是平庸的。於是,高中三年是枯燥無味的。從高一開學的第一天起,學習就成了老師和家長給她設定的唯一生活方式。那三年,她不知什麼是周末,不知道什麼是假期;不知道什麼是甲A,不知道什麼是時尚;更不知道是周星馳、王菲。可是,一個人倘若天生就生活在乏味的世界中,那種乏味也就自然會生出滿足。偏偏她是一個會品味生活的女孩,於是,每天完成了學習任務,她都會在月光下飽讀各種書籍。從《紅樓夢》到《簡愛》,從餘秋雨到海明威。她生活在一個書的世界裏,父親在不經意中把自己的愛好留給了女兒,也在不經意中把那價值不菲的書櫥留在了她苦澀的小屋裏。
那三年,她不知道自己離愛情究竟有多遠,在那苦澀的生活中,班裏有多少男孩女孩誤摘了青蘋果。當然,她也不曾想過她會和誰共走一段不太寂寞的路。那三年,她寫了厚厚的幾本隨感,關於人性,關於生活,關於愛情。她用稚筆品味《文化苦旅》,解讀寶釵、黛玉,也用稚筆寫著對學習的憎惡,對未來的迷惘。那隨感就如同眼前的那座山,平淡如煙。直到有一天,她把小小的希望投進郵筒,才知道,自己那筆財富早已成了她年輕的資本。而那時她才陡然明白,自己的生活也可以增色。她把自己的一篇愛情小說轉交給一位文學朋友,那篇小說也發表了。而此時高三已在不經意中悄然來臨。
其實,她也沒有幻想過高三生活會是多麼的波瀾跌宕,她隻是希望自己的生活能夠平平坦坦,希望自己能夠坦然地麵對各種各樣的模擬考試。那時,她已經不再寫隨感,不再讀小說,除了上課就是每天沒完沒了地執行學習計劃。那時她的小屋成了她學習的鬥室,書架上最明顯的地方也被各種學習資料擠得滿滿當當。
因為她在報紙上發表的文章吧,時常會有人寫信來交筆友,或者一些無聊的機構發來邀請函。那天早上,她像往常一樣拆看一封邀請函,後麵的男孩笑著問:“你的信那麼多,你有時間回信嗎?”她也笑笑:“當然不回。”男孩感到很詫異,眼前這個女孩居然不給別人回信。直到有一天,他明白她不回信的理由,才說:“你真行,發表了那麼多文章!”她隻是很平靜地說:“我倒是希望成績像你一樣好,而情願作文不及格。”這個回答令男孩更加吃驚。
從那天開始,她才明白她的生活中本來早已存在了這樣一個人,或者說早在初三時她就已經認識了他,隻是他不認識她而已。可是高三的生活卻讓她變得如此麻木,甚至於已經同學三年了,班裏還有幾個男生她叫不上名字。從那天開始她的生活從此多了一個他,也多了許多學習以外的話題。他們談論軍事,談論大學,談論未來,也談論高中生活的無奈。一次,他問她,高中的課程她最討厭什麼。她不假思索地說:“數學。”他竟很讚同:“我也最討厭數學,但沒辦法。”從那以後,她更加佩服他。佩服他能把不感興趣的學科學得如此出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