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章(1 / 3)

?第七章 解鈴還需係鈴人

夜涼如水。

莫縱雪懶懶地躺在屋頂上,雙手交叉枕在腦後。

身旁有衣袂聲掠過,他動也不動,隻道:“你來了?”

宮無策在他身旁坐下,“你的傷好了嗎?”

“放心,還沒到能和你相抗衡的地步。”

宮無策淡淡一笑,仰首看天上繁星點點,問:“他的眼是什麼時候瞎的?”

“兩年半前。”莫縱雪側首看他,“不要告訴我,你心痛了?”

宮無策低笑,“如果我如你想象的善良心軟的話,拂心齋早就毀了。這些年,我的手不會比你幹淨到哪裏。”

“那些台麵下的事還用得著你親自動手?”

“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是不是親自動手又有什麼關係?”他雙手抱著膝,衣袂隨夜風飄動,寧靜的側臉看去竟有些疲倦,“何況那些命令都是我下的。有些時候為了永絕後患,就算明知道是可以留情的人,也不可放過,又豈是‘無可奈何’便能推委得了的。”

“從孤騖門出去的人,還會考慮到這些,真是笑掉別人的大牙。”莫縱雪譏誚地撇唇,“說實話你房裏那個白癡丫頭的心要硬多了。”推人送死連眼都不眨,兀自笑得陽光燦爛。

“她……隻是有解不開的結而已。”所以掩了才智,蒙了真心。

那個無憂無慮到讓他從數年前一直手癢到現在的白癡也會有什麼煩惱?莫縱雪希奇地揚眉,“真奇怪,你居然能就讓她抱著那個不知名的死結不放?”

“自己係的鈴,別人是不能解的。”宮無策低頭看他,兩張五官一模一樣的臉對上,“就好像,我明知你心底的鈴,卻也隻能看著而已。”

莫縱雪眯起眼,雖仍是慵懶地躺著,周圍的氣流卻突然間有些異樣,“月,你不要聰明過頭了。”

“我說錯了嗎?”宮無策淡淡地笑著,絲毫不受影響,“你那麼執著地一定要置他於死地,是因為他對不起我們。但是事實上,”柔雅的聲音在夜空中分外清晰,“是你覺得對不起我吧,所以一定要做些什麼以做補償。”

“哢”的一聲輕響,似是屋瓦碎裂的聲音。

“從那個時候你為了我第一次殺人起,之後你所做的事就沒有哪件不是為了我,不管做多少都還是覺得不夠,還是覺得欠了我。縱雪,對你而言,我也許更像你還一輩子也還不完債的債主吧。你是不是已經忘了——或者從來就沒有想過,我們是兄弟這回事?”

莫縱雪別過頭去,“你在說什麼?”

宮無策輕輕搖頭,“我們——不是一般的兄弟,如果你能感覺到我每次毒發時的痛苦,我自然不會感覺不到那時你的內疚悲傷。自小時起,我每毒發一次,你的內疚就增加一分,你認定了我是為了你才變成這種樣子,是你害得我生不如死,所以一直在補償,從小時的殺人奪藥,到後來不肯跟我離開——雖然這個地方對你而言一樣也是噩夢,以至現在毀去孤騖門,全都是為了我。你究竟要做到什麼程度才可以?如果,我這麼辛苦地活下來,就是為了讓你覺得負疚進而賠上一生的話,”他輕輕地道,“你告訴我,我為什麼要活下來?也許在十一年前真的死去是會好些的吧?反正,不管怎樣你都會為我報仇——”

“哢、哢、哢、哢——”

“你說夠了沒有?”莫縱雪懶懶地翻身坐起,他原先躺的地方已是一片支離破碎的壯觀景象,“我容忍你的一次算計已太足夠,再提那些過去的事,我沒有把握保證我不會反悔。”

“反不反悔又有什麼關係呢,那場賭注你從一開始就已立於不敗之地,我雖然使計而贏,卻不代表你輸了。因為就算你不去找他,他也不可能放過毀了他全部心血的你,一旦他找上門,我又怎麼能讓你袖手不動?所以,”宮無策眼中光芒閃動,“我們勢均力敵。”是被他踩到痛處了吧,所以才會有這種反應。隻是知道又如何呢,除了看著,還是什麼也不能做。

“不用太佩服我。”莫縱雪一哂,“既是兄弟,我們自然不會差太多。”

“可是,不管我們多麼相似,都終究還是兩個人。”宮無策拂衣而起,“夜深露重,我先回去了,你也早點回房吧。”

他轉身離去,著了露水的簷瓦濕滑無比,他腳下如履平地,在縱身躍上另一屋頂後,忽地轉頭,星空下泛出淺淺笑靨,“縱雪,是不是隻有我不在了,你才會想到自己的存在?才會想到這世上不止有‘莫縱月’,還有‘莫縱雪’?”

宮無策回到廂房,盡可能不發出聲音地推開門扉。剛用完午膳他便不顧凝眸反對地硬把她的床搬了過來,那丫頭沒力氣搬回去,又沒別的地方可睡,隻好勉為其難地屈就在他這兒,現在隻怕早睡熟了。

脫下外衫,餘光不經意地向另一張床瞄去——立時凝住。

從來自如的步伐亂了調,幾乎是衝過去,一把掀開紗帳,床上除了淩亂的薄被外隻有一張紙條,以鮮血草就的字火一樣炙紅他的眼。

——明日午時,千仞崖見,過時崖底覓屍。

?     ?     ?

振衣千仞崖。

凝眸悠悠轉醒,她揉揉眼,打了個哈欠,這才坐起身來,捶了捶酸痛的腰。唉,不正確的睡姿果然是會大大影響睡眠的質量呢。

“咦,你還沒找到道觀嗎?你家的邪魔要控製不住了。”

正負手站在崖邊不知在看些什麼的藍衣人轉過身來,竟是昨日在山間見到的儒生,他露出溫文的笑容,“是快控製不住了,如果午時縱雪不來的話。”

“關莫少主什麼事?難道他於降魔除妖一道有異能嗎?”

“你還叫他少主?”藍衫人搖了搖頭,嗟歎著似乎有些無奈,“那孩子也真是,都允許你住到他房裏了,還這麼生疏。”

“他、他的房裏?!”

啊,想起來了,大哥自第二天起就被莫縱雪拖去他房裏睡了,昨天因為絕魂散事件大哥執意不肯讓她一人獨寢,孤騖觀中的廂房隻有莫縱雪的大些,擺得下兩張床,所以索性將他的床搬進了莫縱雪房裏,莫縱雪反而去睡開始為大哥收拾的那間……

“難道是我猜錯了?”溫儒的臉龐似有些意外,笑容和善如初。

“都被你親眼看到了,我、我……”雙頰暈紅地別過臉去,竟也有一些些動人蕩漾開來,“這麼明白地說出來,當然會有一點不好意思的嘛……”似是因害羞,聲音越來越低,最後一句更是低如蚊蚋。

嘔……實在說不下去了,好惡心,她這輩子還沒說過這麼違心的話,真是虧大了。

“這本是人之常情,有什麼可難為情的?不過小姑娘的臉皮薄,倒也在所難免。”藍衫人仔細地打量了她兩眼,“果然有些特別之處,莫怪縱雪拋了我送他的浴火而看上你,若換做我,自然也寧可要一個能解絕魂散之毒的有用之人。”

凝眸搖頭,一派的天真無知,“我才不會什麼解毒,昨天我剛一回去,少主不由分說就灌了我一碗醋,我是被嗆得半死後才知道中了毒。”

微垂了眼,真是沒想到呢,浴火竟不是莫縱雪那邊的人,有命在兩個煞星間周旋,真是超乎想象的厲害呀。莫縱雪十數年隱忍不發,孤騖門上下無一看出他心懷異誌,而他一旦出擊,便是滿門灰飛煙滅,即便放眼江湖也算得上是頭一號人物。可是孤騖門中真正藏得最深的人,卻是他身旁那個有著圓圓笑臉的少女吧。

“至於浴火姑娘,她是門主大人安排在少主身邊監視他的人,不受重視應該不是什麼奇怪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