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回宮吧,這裏有我照料著。”鄔妃冷冷看她,眉梢眼角都是不屑。
惠嬪抖抖索索往後退去,深深垂下眼眸,將一腔恐懼抑在喉間,倉惶而逃。
“鄔妃,替我把畫像拿來。”
才進得閣內,鄔妃就聽見榻上虛弱之人的懇求,心底微微一抽,他還是放不下她,永遠都放不下。然而吳妃並不難過,一生雖未慘烈相愛,卻也得到榻上男子真心相對,這便夠了。於是年少的純情,也在他一臉淡輝笑意瑞安泰滿足起來。
鄔妃見皇帝的手微微有了生氣,緩緩展開畫卷。上等畫料和珍貴紙張,小心翼翼地保藏,終於留住她昔日容顏,賜他一槲慰藉,紙上佳人鮮妍如初,嫻靜回眸,眼盛柔情,幽秘一笑。
他喃喃輕語,蒼白手指撫上宣紙嬌顏,流連於往日璨年,旁邊一行小楷,是他多年來不肯再呼喚的名字,熟悉而遙遠的名字,在那一方畫紙裏漸漸擴散成她傾世笑顏,目光清澈姿態向媚,那樣獨一無二的笑容卻在此刻變成深深利箭,刺得他心頭指尖無處不在劇痛。
有多少年無人提起這個名字,有多少年無人再於耳畔細細柔語……那樣宛轉,那樣深涼。
鄔妃托住皇帝綿軟的手臂,撫過他粗糙的掌心。曾經,這雙手仗劍而立馳騁沙場,揮筆疾書匡國扶政,更有曾經,也溫柔撫過她細滑肌膚,寸寸流連,如今失卻了灑脫剛勁,在她柔弱的掌心無助猶甚孩童。
“娘娘,大皇子、二皇子及瓊華公主已在門外等候。”太監尖細嗓音割裂一室寧靜。
鄔妃回神,旋即揚聲:“宣。”
閣門被打開,一股清新的氣息攜來一室陽光。鄔妃起身抬頭,流裳裙角拂過榻前紫檀足踏,踏上金黃龍靴映陽絢爛,灑落斑斑金影。
為首少年儀容俊雅,一身白衣仿行流雲,神情寧淡,不分好惡,難辨悲喜。他在榻前十步站定,微微垂首,喚了聲:“兒臣載勤見過父皇母妃。”
長眸半睞,眼瞳裏是瀲灩的波光,沉靜又張揚,像極了那個女子。
鄔妃目光幾度巡回,終落後幾步的綰衣少年身上。他鬢發飛揚,眉藏絢陽,臉上微露的悲戚神色絲毫不減他天之驕子的風儀。不愧是她和皇上的兒子,盡得精華,不似她般秀美柔弱,也不似皇上那般陰沉噬人。他是一個真正的陽光少年,溫暖而俊朗,“兒臣載陽見過父皇。”
一道清泉落水的聲音攫住她的視線,那是她最疼愛的女兒,載月,如今在她身上依稀可辨自己當年殊麗美貌,嫻靜氣質,“兒臣載月見過父皇,母妃。”
鄔妃微微點頭,側身讓出鳳榻前方一角,“你們上來,皇上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