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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三月,皇帝未行探望,當初聲勢浩大的接迎儀式似乎已在她入住東陵王府時華幕盡落,漸漸被人們忘在腦後,就連東陵王李從恩也極少露麵,仿佛當日那一幕不過是南柯一夢,夢醒後煙消霧散。
雖終日不見正主,憶晚卻也衣食無憂,吃喝穿用均是上等,婢女服侍得也極為周到,無人以罪臣之女身份看她。她當然知道,這絕非置之不理,而是暗中部署,隻是教人猜將不透,她不過罪臣之女,奉之何用?
憶晚微微搖頭,目光濾過隨潭水輕輕搖晃的倒影,再往上,便看見那水中倒影的真身,一牆之隔的函池苑太監仆碌行,忙而不亂,廊柱簷角俱是煥然生光,金絲盤龍大紅燈浮泛金碎光芒,架勢莊重而矜貴。
“王府可有大事?”憶晚偏首問一旁的侍女冰硯,那是眾多服侍她的人中最天真好奇的一個,乖巧而伶俐。
冰硯立刻賠笑,“小姐有所不知,四皇子常來王府遊賞,這會子怕是世子殿下正在張羅呢。”
東陵王世子李慕笛乃是四皇子李蒔傑的侍讀,二人自小便在一處學習玩耍,感情自然非同一般。
憶晚抬了抬眼,長睫輕顫,望著苑內繁景的目光漸漸染深。
冰硯見她不出聲,又重複了一遍,卻見她唇邊緩緩洇開幾分笑意,平日裏鮮少見到蘇小姐笑,言談間若到愉悅之處,也隻是微微揚眉,如今這幾絲淡淡的笑容竟像是幽深湖底探出的藤蔓,美而冷清,更帶幾分詭異。
“我想四處走走,你不用陪我了,回去吧。”憶晚突然起身,抬手撩過被風吹亂的鬢發攏在耳後,臂間海棠紅紗衣輕輕打在冰硯臉上,癢癢的,卻很溫和。
冰硯驚訝,卻未多言,隻應聲立於原地。這蘇小姐進王府已有三月,平素不愛言談,待下人也極有分寸,不親不疏讓人十分敬畏她,卻獨獨對冰硯稍得歡喜,便是去到哪也要將她帶在身邊,今日之舉甚為反常。
冰硯沒心沒肺地張望一番,見憶晚身影去得遠了,這才轉身返回采薇軒,畢竟站了這許久,她也確實累了,至於小姐的心思,她是猜不到,也懶得去猜。
繞過紛繁雜擾的函池苑,憶晚在一株高大的梧桐樹前止了步,挺拔的樹身驟見幾道猙獰的鞭痕,深刻而清晰,猶如深駐心底。再往遠處一瞥,就見嵐亭水榭裏靜坐著一抹白色身影,安寂猶如幻影。
憶晚略微舒眉,多年之後,他依然舊習不改,如此輕易就被她尋見。她漸漸朝他走近,刻意讓衣裙拂過枝藤蔓葉發出沙沙聲響,好引起他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