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1章 一輪明月(四) (2)(1 / 1)

他聞聲轉首,竟是一怔,隨即起身,默然望著漸行漸近的憶晚,沒有說話。

憶晚終於看清他的模樣,六年時間將他雕刻成儀容雋雅的男子,風儀猶甚當年,唯有那雙黑瞳依然清澈見底,一如函池淨水。

她在他身前十步站定,不冷不暖地瞧他,卻不言語。

他定定注視,眼中閃過幾絲迷惘,複又歸於平靜。終於,他開口:“是憶晚麼?”那聲音如同湖麵漣漪,一圈一圈四散開去。

憶晚心內一跳,眼底蕩出幾分寂然。憶晚,熟悉而又陌生的名字,自母妃重病昏睡之後,便再無人這般喚她,語氣溫柔仿若溫暖懷抱。

也唯有他知道憶晚這個名字,掩去了家道中落的傷痛,拋開了皇籍被削的恥辱,喚一聲憶晚,她隻是那個在皇陵默默成長為絕色女子的蘇憶晚,那些安靜的蔥蘢歲月,便在這一聲憶晚中複又歸來,深深緬懷。

憶晚眼角上揚,“多年不見,你依然這般清靜,修桑。”她刻意咬重修桑二字。

修桑。李慕笛微微一動,心底的某根弦突然被她撥起。她的聲音有一種魔力,一瞬間將他帶回他們幼時毫無芥蒂的悠然時光。

他不由自主攤開掌心,蒼白掌間刻著一道深深傷痕,恍似梧桐樹身印痕。

憶晚循見那留痕掌心,羽睫輕顫,清冷目光緩緩漾暖,在滿亭陽光裏依然顯得孤清影隻,徒留一聲歎息。

修桑,他初旦時哭鬧不休,卻在一疊書頁的枕托下酣甜入睡,足見書香氣質。其母猶愛之,取名修桑,以念其情。直到東陵王定下他名諱慕笛,才將修桑作字,唯有王爺王妃之輩才可喚得。自東陵王妃逝後,修桑二字便鮮有人知。

“這次回來,你便不走了罷。”修桑輕輕一笑,忽而問她。

憶晚身影微微一搖,伸手拈下一片葉子揉成細團,“不走了。”還能去哪?這便是她今後的戰場,似家又不似家的地方。

修桑未露半分喜色,眼波流轉卻帶幾分喜悅的光亮,看得憶晚一怔,目光飄忽,不由再次落在那橫亙他掌心的舊傷上。

“未曾想幼年任性之失,竟成你終身難消之傷。”憶晚眼眉低垂,似有憂傷難解之意。

修桑微微一笑,“陳年舊傷,無須太過介意。”淡然表情仿佛不曾記得一般。

憶晚雙唇翕張,卻隻呼出一氣,目光便四處飄開,仿佛逃避一般。多年之後,隻有麵對他,她依然無措而心虛。

“你來找我,有事麼?”修桑依然是柔和的笑,卻尋不見暖輝,仿佛已隨回憶的消散而漸漸冷卻。

憶晚一忪,臉上發熱,沉默片刻才平靜開口:“聽說幾日後皇子們要來園中遊玩,我也想見一見皇兄們,畢竟已多年未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