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晚瞧見他神色變化,也未多言,隻略一點頭便隨他出了園,冰硯低頭規矩跟在後頭,落下他們一大段距離,隱隱聽見幾句輕語,卻不真切。
“如此春日,唯有桃花瀲灩方為群芳之冠,你認為呢?”修桑行於憶晚身側,忽而偏首問她。
憶晚淡笑,不置可否。
“可我認為,海棠紅若雲之蘭花為最上乘,桃花雖好,卻太過輕佻。”修桑浮笑,話語卻非善意。
憶晚唇邊笑意依然,眸望前方似全然不在意,“桃花隻爭春日朝夕之冠,又何苦怨它輕佻浮豔?蘭花雖美,卻是空穀幽蘭,埋沒一生。”
修桑聞言略有怔忪,垂眸一歎,“何苦去爭那空有虛名。”
憶晚唇眸笑意更深,“所以蘭花名蘭,而桃花名桃,各自有命,無須菲薄。”
修桑低頭自笑一聲,似有一絲嘲弄,卻不知是笑誰。
於是再不言語,這一路便也快到盡頭,熱鬧喧嘩的函池苑已近在眼前,伸手可及,側耳可聞,冰硯小跑幾步來到憶晚身旁,托起她修長臂腕邁入園中。
各家閨秀名媛早已入內,都是王公大臣之女,卻無一不例外地身著素色,清淡爽淨,襯得憶晚一身紅豔分外紮眼,惹來厲厲目光如針如刺,她不自覺朝修桑身後退了一步。
她並非不知聖上素來喜清雅之色,宮中女眷也多素服,她要的就是奪目顯眼,盡管她一向喜愛素色示人。
李慕笛上前向各位皇子作揖,而後亮出身後媚麗女子,鄭重介紹:“蘇向魂,父王故人之女。”
慕笛將她身世輕描帶過,眼帶深意朝諸位皇子笑言。往年沉寂孤麗的蘇憶晚,於修桑言笑間搖身一變,終成承恩盛時的蘇向魂。
“這是二殿下,三殿下,四殿下。”修桑為她一一引見,她也一一屈膝行禮。
皇子們一臉陌生地瞧她,目光因了她一身豔麗如桃而流連幾分,並無一絲熟稔之情,寒暄後便故作姿態點一點頭,隻有一名紫衣男子笑道:“原來是你。”
向魂抬首,望見他目光深邃刻骨,若絲繞頸,仿佛要穿透她心口,直看到她肺腑裏去。這便是李蒔傑,皇帝極愛的四子,已故皇貴妃王孫瑜蘭之子,國丈代國公王孫觀之親皇侄。
向魂心底一顫,臉上浮起一抹迎笑,“向魂惶恐,殿下竟還記得。”
李蒔傑眸中帶笑掃過她生輝玉顏,在與她對視時卻凜冽一亮,笑容轉淡,語氣驀然涼卻:“若非修桑提醒,我也不記得。”
向魂垂首,唇角笑意緩緩擴散,消失在瞳影深處。
李慕笛俱是低頭一笑,聲線幹淨清明:“卻仍是記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