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指纖細隨軟緞描過他的眉,濃黑修長,向魂望見他琥珀色的瞳,印入綿細陽光,璀璨炫目,指尖一顫,不知是誰的心跳這樣清楚,如鳴鍾在耳,若鼓敲深心。
向魂一頭青絲還未籠照整齊,正散漫流瀉在腰間。蒔傑伸指繞了一束圈著,忽然道:“向兒,今後就留在我身邊,好麼?”
軟緞一滯,向魂側眸看他,是一臉的較真,心頭霎時亂個沒緒,天下之大,還真無她可去之處,遂幽然一笑,“信約還在,你倒是忘了,答應了交出金印的,哪有反悔的道理。”
“可我沒允諾不是嗎?”蒔傑狡黠一笑,“若我要你留下,也不算違約。”
一句話提醒了向魂,腦中驚電照雪,是了,那晚,她將話鋒挑出,許下交易條件,他卻一臉懷疑,從未承諾,她信守盟約,他卻一路試探,果真是這樣。
想起自己與修桑之間無法跨越的鴻溝,憶起他們漸行漸遠的距離,向魂苦澀一笑,若她一手協助蒔傑登上皇位,將李從恩謫入地獄,修桑還會溫潤如昔嗎?怕是恨她都來不及了吧。到那時,若她真的離開,又能去哪裏?
苦味自喉間湧上,向魂低首抿唇,微微一笑,“或也未可,既是夫妻,風裏雨裏,總要一起去的。”就算是一堵擋風牆,也是好的。
昔日那雙冷漠眸子,終於笑得深刻燦爛,仿佛幼時初見的驚鴻一瞥,她清馨出塵,是他最喜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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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場冷雨淅淅瀝瀝地下,纏纏綿綿地續,天氣轉涼,眨眼就到了豳賓婚嫁的日子。
十月,飄桂。
向魂穿了一襲妝金盤鳳孔雀羅紋鞠衣,下著團翟紋隱花彤地裙,紅蓮文履靈動,輕裾仿曳霧綃,青絲扶風,端端立在窅月閣門口,見她正逗陽兒玩,不由微微一笑,溫馨可人。一歲多的陽兒尚未學語,但在宮人的牽扶下也能蹣跚行幾步。
綠綺細心喊了一聲“王妃”,窅月忙把陽兒交給一旁的素衫婦人,自己翹翹上來握住她的手,“怎麼今天來了?”
向魂見窅月仍是一襲嫩黃蹙金團窠綺羅舊裳,雖美不勝收,可在這王爺迎娶新人的當兒未免顯得將就,於是道:“今日是吉日,怎麼也該換身新衣吧。”
窅月聞言略顯落寞,嘲嘲一笑,麗眉如煙,“我已是舊人了,還穿什麼新衣呢?”話一出口慌忙掩唇,“我不是說姐姐……我是……”當即垂首哽聲不語,遙遙聽得陽兒哭鬧,也不敢抬眸。
不過才隔一年,王爺身旁就多出兩個嬌妻,怎能叫她不心寒?
向魂攜了她的手依依入內,奶娘已抱著陽兒入了內間,二人於百蝶穿花的金絲絨繡榻上坐下,窅月仍是低頭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