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去將太常侍大人請來!”模糊的思路裏,向魂隻記得先皇欽點的醫者。
殿外細雨漸漸轉急,將閣內產婦的揪心呻吟掩進傾盆雨聲裏,聽來恍覺遙遠。向魂好不容易安撫了豳賓,轉眸卻見窗外夜色如鐵,黑沉沉地壓抑,仿佛連呼吸也停滯,如此深夜大雨,顯然不是個好預兆,而伯怡,定已知曉韻央之事,怕是已在準備弑嬰計劃。
冰硯和薇薇都已入內幫忙,豳賓也在繡榻昏昏欲睡,隻剩向魂一人對著一盞慘淡宮燈,神思出竅,陷入紛紜往事裏。初識修桑時,那翩然而笑的純淨少年,那相依相伴的短暫時光,六年艱難的守陵生涯裏修桑的不聞不問,亦有她的心碎絕望。再晃過修桑大婚時,她心底冷如冰霜的笑,仿佛又是自己與伯怡大婚時,心如雪浸的冷笑,韻央的盛情以待,昔日的溫暖情誼,豳賓的笑語歡聲,伯怡驀然回首的溫情,皆在著難捱的等待裏全數轟然而來,將她深深埋沒。
陡然一陣啼哭劃破暗黑雨幕,扯出一道驚天亮光,遠處傳來隆隆轟鳴,仿佛攻城時的炮響,驚得向魂全身一震從椅子上跳起,背上一層細汗冰涼滲骨。
醫女恭敬行出,在她麵前跪下,“皇後娘娘,韻央夫人產下麟兒。”
一陣驚雷劈天而下,向魂隻覺耳邊轟然,那張純淨笑顏變成憤恨雙眸如箭,似要將她萬箭穿心!
向魂跌回椅上,茫然四顧,腦中一片空白,最後一絲希望也被扼斷,終究,她要做出抉擇,那活生生的嬰兒,流淌著修桑血液的嬰兒,已命不久矣。
窗外的夜色忽然變得陰森駭人,迫得她心氣緊窒,似要溺斃在那無邊雨幕裏。
“先不要告訴皇上。”向魂微弱語聲埋進辟落大雨,顯得那樣無力。
“皇後。”一道森嚴嗓音自前方傳來,那雙眸子在幽暗的殿內分外明亮。
向魂不覺輕呼一聲:“太常侍……”
太常侍王樗手裏捧著一隻素緞繈褓,緩緩在她身前佇身,語聲似灌鉛一般沉重:“皇上一早吩咐,若是男嬰,必除之,但可先問過皇後,再定方法,或悶,或毒,或扼,抑或溺。”
向魂駭然睜眸,呼吸幾要停止,眼中淚水奔湧,為何,為何要讓她做這樣艱難的抉擇,為何要讓她殺死修桑的孩子,為何……
“若我不選呢,又該如何?”向魂雙唇血色全褪,臉色慘白如紙,眸中晶亮猶帶一絲僥幸希望盯著王樗,仿佛他才是手掌生殺大權的人。
王樗低低歎了一聲,“若皇後不選,皇上定以利劍親手斬之,永除後患。”
向魂狠狠一顫,全身不可遏製地顫抖,雙手不自覺伸向王樗手中的繈褓,唇瓣抖若蟬翼:“讓我……看一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