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的小鎮上人也尋不見幾個,一抹淡淡光暈自一家兩層小樓裏瀉出,近赭黑的匾額上幾個朱漆大字已然模糊,酒家小二正忙著擦桌擺凳,另有仆人在一旁灑水掃地,高台上掌櫃正撥著算盤對賬,劈啵啪啦的算珠直蹦,將一天的忙碌生意記錄在簿。
“唉,這生意啊,真是一年不如一年了。”掌櫃邊算邊歎氣,青色粗服袖口捋過台上幾個銅錢,一絲聲音也無。
“沒辦法,這一會宮變一會征戰的,咱老百姓能榨的都被官府榨光了,還有誰弄得閑錢來吃酒?就算攜妻帶子搬家的人,也都是逃難的貧民,沒幾個錢,能住得起店已算不錯了。”一個灰衣小二將汗巾往肩上一摞,順手抄起一條長凳蓋在灰黃木桌上,無奈搖搖頭。
“如今這世道,真不是人活的。”掌櫃伸指彈珠,隻聽得清脆一聲,算盤珠子黑溜溜串四,卻仍差一顆便能上五,不由長長一歎,連話也懶得說。
長街揚塵,馬蹄得得緊急,小二心下一激靈忙探頭朝外一瞧,卻見當前四匹駿馬健步而來,毛色烏亮馬眼炯炯,後頭隱約是輛馬車,三壁厚實,黑漆亞光,光看樣子就知道造價不菲,於是樂得蹦了兩步抑聲朝掌櫃喊:“財神來啦!”
掌櫃一聽十分納悶,正生疑間就見那幾匹駿馬踱步停在門口。馬兒十分健壯,細一數竟有六人騎馬,其中四人粗布衣衫人卻高大彪悍,另有一位白衣男子優雅下馬,臉孔隻往這邊一掠,就驚得店內三人霍然一怔……
這樣的相貌,這樣的舉止,這樣的氣度,真是無法形容的……美,仿佛天界入凡的謫仙,地上俊逸無雙的水月觀音,這一刻隻叫掌櫃腦中冒出一句話……真是打著燈籠也難找的絕美男子。
可最先走進店裏的卻是另外一位年輕女子,一身煙綠綢服雖不粗鄙,卻也十分體麵,她帶著一頂草帽,帽簷垂下一襲灰紗,將容顏密密實實擋了,唯有一道陰霾目光穿透麵紗如針入芒戳向掌櫃的眼。她拿出一錠銀子重重打在台上,聲音是刻意壓低的粗啞:“三間上房,再備些小菜,還有,去請個大夫來,但我們住宿一事不得聲張,否則……”說著她一亮腰間雪劍,唬得掌櫃連連點頭如雞啄米。
“客官請放心,小的一定保守秘密。”
“阿沛,快去鎮東把胡大夫請來。”掌櫃低聲一喚那愣在店門的小二。
後者顫首回神,忙領了錢奔出店外,卻在出店時不自覺瞟了一眼馬車,隻見那白衣男子正抱著一個嵐衣女子下得車來。那女子緊緊依在男子懷中,雙目緊閉似十分虛弱,麵色如紙,卻依然將他驚了個踉蹌……天下竟有這樣美的男女,男的如謫仙清絕雋雅,女的如世外仙姝出塵,真真是閬苑仙葩的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