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沛不禁伸手拂去額頭的細汗,今夜奇遇見了這樣了不得的人物,但不知為何瑟瑟發抖……那對若仙男女的衣質布料,是他從未見過的名貴貨色,他們身旁那幾個侍從,一看就是身懷絕技的隱秘人士,真不知會招來什麼禍患,待心神稍寧,他便慌忙撒腿朝鎮東跑去。
向魂隻覺隱隱有溫潤暖手,眼前麵容模糊,心頭千般孤寂萬般辛苦猝然化淚而出,卻另有熱流滴到臉上,和著自己的淚,一同流下去,流到嘴裏,那股子鹹澀,久久不散。耳邊是修桑的聲音,顫顫地,卻含著笑:“往後黃泉白骨,生死不離。”
修桑伸手將她眼角一滴淚拂去,望見她蒼白的臉,發青的唇,隻覺萬箭呼嘯穿心。
門外輕輕三下叩擊,後頭傳來冰硯細涼的聲音:“公子,大夫到了。”
修桑握緊了向魂的手,目光哀而憂直在她身側流連,頭也不回應了聲:“進來吧。”
冰硯翼翼將門推開,屋內光線朦黃,斜斜留了一線照上榻邊那抹白影,將他僵硬而蒼白的側臉映得有了幾分暖意,幾縷清苦氣息縈繞,猛一望去,隻覺山中人兮芳杜若,越發顯得空落幽寂。
胡大夫頂著兩鬢霜白進來,年近中旬,身量中等,看來十分麵善,望見修桑時悄然一怔,隨即和藹一笑,“公子,還請讓老夫為病人診脈。”
修桑清寂眸子掃過胡大夫,隻微微一點頭便離了榻旁木凳,轉身坐在向魂榻旁,依舊旁若無人地將她冰冷左手護在掌心。
“如何?”修桑見他雙眉微蹙目光猶疑,不禁十分擔心。
“倒也非大病,隻是夫人氣虛血虧致胎體下滑,若再不調理則胎兒險矣,老夫可開一張方子,將菟絲子、桑寄生、續斷、阿膠這四味煎熬成湯,夫人連服半月便可好轉,隻是近日內須靜養,不可過於勞累。”大夫說著揮筆寫了藥方,龍飛鳳舞的草書看得冰硯直皺眉頭,轉首卻見公子緩緩閉目氣息微窒,片刻之後睜眸便是清澈無波,仿佛下了某種決心。
“謝謝大夫了。”修桑淡笑,是謙和溫良的君子,眼角泛起的細細長紋被冰硯瞧個心涼,是昏暗夜晚裏微弱燭光的錯覺麼?白日清絕雋雅的男子,此刻疲態盡現,眉心淡鎖一道細痕,他竟然如此滄桑。
冰硯快步跟上大夫,不忍再看那白衣男子,隻覺心頭抽緊氣不能透,隻得多餘說一句:“不如我隨大夫抓藥去吧。”出門時忍不住回頭一看,隻見那清逸背影哀傷望定榻上佳人,眼裏再無其他,心下黯然一笑,閃身出了屋。
澹澹輕煙,溶溶院落,陽乘東風。淡光將一雙璧人攏在柔暗處,攜出溫馨氣息,教冰硯端盤的手微微一抖,瓷碗相撞如玉碎,驚醒榻旁斜倚的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