佑觀三年二月,寒冬未過,早春在望。
紅幡林立,黃旌高高聳峙,一派莊重氣象,劍戟森森金甲生輝,宮門重重洞開,朱漆描金,銅環映日,遠在前清門外的煊赫儀仗震天,即使隔了四道宮門也依然感受那迫人氣勢。函元殿的高階之上,向魂一身華服繁複迭迭,冬末的風掀起衣裙層層拂動,一雙丹蔻素手接過太監奉上的酒壺,親自將兩杯虎紋玉杯斟滿,再執手遞於眼前這龍甲威懾的男子,“臣妾預祝皇上旗開得勝大敗東胡凱旋而歸。”
東胡乃遊牧民族,始於商代初年,先秦《逸周書王會篇》曰:“東胡黃羆山戎戎菽。”秦漢之際,東胡被匈奴冒頓單於擊敗,餘部聚居大梁西北的烏桓山和鮮卑山,是為烏桓國與鮮卑國。魏晉末年烏桓滅國,殘部依舊留守山周,成為散部,因其分支太多,遂以起源之名命為東胡。東胡常在春秋之際舉兵南下掠食奪地,為梁國與月支國邊境大患。此次與月支國國主聯手抗擊東胡,乃兩國國主聯誼之舉,聖上欣然應承,率三十萬大軍禦駕親征。
伯怡接了酒笑飲而幹,鴉眉飛揚似要展翅飛去,陽光委地落在他的長眸裏,異常晶璀好看,他執起她的手,步步逶迤邁入爛漫陽光中。殿前一匹棕色駿馬引頸嘶鳴,金綹馬鞍,烏梢金韁,是野性而桀驁的坐騎,卻在伯怡漸漸邁近的身影前低低伏下頭來,呼氣搖首,是對王者的尊崇。
“可惜不能親見他的降生。”鴉眉微蹙,一抹歉疚蕩在眼角,卻依然擋不住他的萬丈豪情如陽盛輝,在他的身後一雙陰柔的瞳正閃著璀璨的碎光,如紅霞般流光溢彩,是隨行的兵部侍郎,鄔詠白。
向魂抿唇微笑,是國母應有的大度與雍容,“你的家國亦是我的家國,皇上但請放心去吧,臣妾靜候佳音。”說著雙手交疊朝他盈盈一拜,身後一眾宮女太監隨她下跪,殿前百官接連俯首,連同將士一齊高呼:“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其聲響徹雲霄,直達天庭。
伯怡回身上馬,頭頂通天龍紋冠,手柄紅纓奪陽劍,一身龍甲在陽光下閃閃耀眼,俊美如天神,威立如泰山,刹那間天地俱靜,陽匿雲停,人人斂氣屏息不敢直視。
卻有一陣陰風詭異撲來,一瞬間遮蔽日光,烏雲密布,仿佛是滾滾濃煙自天邊呼嘯而來,又似狂風大作亂沙迷眼,向魂一時心慌意亂站立不穩,伸手一抓,卻什麼也沒有,堪堪倒向地麵,一聲驚呼還未出口,她卻看見了更為驚懼的一幕,駿馬背上,如陽天神,正望著撲天蓋地的箭雨呆滯若木,背對著她的身影不再魁梧修延,而是在箭雨裏如冰雪消融一般垮了下去。
心口一陣銳痛,她失聲呼喊:“伯怡……”支支羽箭如鋒似芒,帶了妖嬈的血色撲麵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