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晚。”他又喚了一聲,感覺到她漸漸溫暖的身體。
憶晚仍舊不說話,甚至,連笑也未笑,隻是瞪大了雙眼望著他,純真而無辜。
心頭猝然一顫,一種不祥的預感瞬間攫住了修桑,他輕輕放開憶晚,將她置在榻上,卻見她絲毫不反抗,亦不動,隻是靜靜地望著她,那神態,有些癡傻。
“你……還記得我嗎?”一句話掙紮著逸出修桑的唇,卻是萬般艱難。
憶晚依舊呆呆地望著他,什麼也不說,什麼也不做,就連雙手,亦未曾抬起。
薛絳很快就到了房中,細一診脈,一雙濃眉驀然上揚又緩緩垂下,寬慰神色刹那轉陰,眉間籠上一團陰晴不定的雲。
“公子,老夫不知是該恭喜還是惋惜。”
“但說無妨。”
“公子,夫人的命算是撿回來了,可許是傷及經脈,她似人又不似人,這病狀老夫隻在醫術上看過,叫做失心症。病人一旦得了此病,便會記憶全失誰也不認得,可夫人不僅失了記憶,怕是連尋常走路說話的能力,都失去了。”
仿佛一盆冰水朝修桑兜頭罩下,整個人似浸在一片冰海裏,毫無知覺。
薛絳不由伸手推了推修桑,“公子,你還好吧?”
甫一觸及修桑,他便立刻攥緊了薛絳的手,仿佛抓住了一顆救命稻草,“你一定有辦法救她!”
薛絳搖了搖頭,“請恕老夫技短有限,無能為力,對老夫而言,夫人能活過來就已是奇跡了。”
一絲苦笑自修桑唇邊緩緩漾開,徐徐上溢,直洇進他墨晶般的眸子裏,縷縷是痛。半晌,他忽然開始大笑,狂笑,一聲一聲直上雲霄,懼得薛絳一陣毛骨悚然。
伸手描過她如畫眉目,修桑心頭澀笑連連,也好,這終於隻是他一個人的憶晚了,不是蘇向魂,隻是憶晚,是許多年前單純而簡單的憶晚。
腦中突然閃過一線,薛絳似想起了什麼,“公子,老夫聽聞南疆邊陲有一個小鎮,那裏的姚大夫據說醫術如神,你不妨去那裏尋他。”
修桑緩緩抬頭,看見朝陽光輝下的憶晚膚如新生,莫名覺得這是上天賜予的再生之機,於是他重重點了點頭。
蘭鎮在南,一路向南。
修桑望了一眼馬車裏靜滯如雕像的憶晚,心頭驀然一沉,手上卻狠狠揚鞭一抽,駿馬吃痛,立刻撒蹄狂奔,一時間奔逸絕塵。
而薛家醫館的前門,一輛馬車疾馳而駐,揚起一路的輕塵漫天。
薛絳抬頭望見一名衣著光鮮的老婦人姍姍而來,將一錠銀子置在案桌上,“吾兒傷重,還望先生全力相救。”恰如那晚蘇公子一般的舉動,匆匆而來丟下錚亮的銀子,隻道一句:“定要相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