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站在那個連名字都沒有的茶葉鋪前時,就意味著一切都開始了。
我第一眼就看到了那個老人,他躺在鋪子門口的雕花木椅上,手裏駕著杆大煙槍,閉著眼一副欲仙欲死的模樣曬太陽。
我以為他在睡覺,隻好站在一邊不敢打擾,不知該做些什麼。令我沒想到的是,那個老人的感官非常靈敏,我明明站在那裏什麼也沒做,他似乎就能感覺到我的存在,緩緩地睜開了眼睛,渾濁的眸子盯著我看,那目光非常銳利,絲毫沒有遲暮之人的呆滯。
我心裏立刻下了定論:這個老人不簡單!這種反應其實是爺爺所說的一種危機意識,隻有經曆過了不得的事件的人才會形成這種條件反射。我強迫自己與那老人對視,心裏一跳一跳的翻騰,最終也隻是僵硬著臉做了個微笑的表情。
那老人剛開始看我的目光是如水般的平淡,那時我想他僅僅是把我當成了一個買茶葉的年輕人。僅僅是過了幾秒,老人的目光就泛起了強烈的波瀾,他眼睛微微睜大,嘴角抖了幾下,然後費力的招手示意我過去。
我走過去,站在老人麵前,但老人並沒有平靜下來,他舉著手,似乎要抓住什麼。我順著他的目光低頭看去,發現他的視線一直是黏在我帶的掛墜上。
那掛墜是很古樸的兩個套環,看不出材質,我也沒有去做過鑒定。隻知道外觀看上去是一黑一白兩個圓環呈十字重疊的掛在一起,黑環比白環大一圈。這是我爺爺去世前留給我的其中一件遺物,我很寶貝,就一直帶著。
我看那老人那副急切的模樣就像是一個想要吃糖的小孩,就順著他的意思把腰彎下去,老人正好一把抓住了掛墜。
老人用枯樹皮般的手細細的摸索,臉上的表情變得很奇怪,我沒有辦法形容,隻是感到一股濃濃的悲傷和懷念從老人身上散發出來。我不知道他摸了多久,我一直彎著腰,覺得累了就用手撐著膝蓋,後來實在覺得腰部酸痛,就想直起身來。
沒想到的是,我一抬頭,就看到兩行清淚從老人的臉上滑下來,滴在衣服上,打出幾個深色的印記。
當我直起身來的時候,老人開始嚎啕大哭,他張著嘴,露出一口黃牙,朝著天空發出悲切的聲音。那場景真可怕,我手足無措的站在那裏,竟不知該怎麼辦。
很快,有人來救場了。
後屋的藍花門簾子刷的被掀開,一個體格勻稱的矮個子一溜小跑跑出來,看到這場景臉一下就黑了,他瞥了我一眼,我嚇得趕緊後退擺手:“我什麼也不知道!”其實這是句很違心的話,我模模糊糊的能感覺到老人失控的原因,但是我習慣了逃避,嘴一溜就把這話說出來了。
矮個子也僅僅是瞥了我一眼就壓根沒有再理我,他溫和的輕拍著老人的後背,跟哄小孩似的說著什麼沒事,不怕,爺爺乖之類的話。
老人很快就安靜下來了,他這次的目光沒有了之前的銳利,完完全全透露著迷茫,矮個子歎了口氣,他終於想起了站在一旁的我,他略顯歉意的輕聲說,語調帶著一股子四川口音:“我爺爺之前出了一場事故,受到刺激腦子會有暫時性的休克。”他邊說邊用手敲自己的頭,“有的時候好幾天都好不了噻,就跟間接性老年癡呆似的。哎!您是不是買茶葉?要不試試新出的竹葉青?”
我無奈的搖頭,說:“實在是不好意思,我還真不是來買茶葉的,我來這啊,是找您家老爺子有事,打擾了真是對不起。“
”找我爺爺?“矮個子一愣,連連擺手,”沒得事的,就是我爺爺現在這副樣子恐怕是不行的。“
我看他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就想說我改天再來,還沒等開口矮個子就說:”要不這位小哥您先住下來吧,裏屋還有間空房,就是不太幹淨,我先去給您拾掇拾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