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放心了,媽媽。”熱海對母親說,“今後我來照顧你,你什麼都不用操心了。”
他的話愈發惹得大家拭淚不止。
晚上十點過後,聚會結束。叔父已經酩酊大醉,熱海當下決定送他回家。叔父家離熱海的父母家約有二百米,雖有女兒裏美陪他一道回去,但他已醉得不省人事,隻靠一個姑娘攙扶不住。
“圭介,給你添麻煩了。”回去的路上,裏美向熱海道歉。
“沒什麼,倒是裏美你真不容易。”熱海扶著叔父說道。
“也沒有,我已經習慣了,覺得還好。”
裏美比熱海小五歲,母親很早就過世了,父女兩人相依為命。她遲遲未嫁聽說也是因為擔心父親。
“話說回來,圭介你真厲害,竟然成了作家。”
“還算過得去而已。”
“你現在已經成了明星,往後一定還會更加了不起,說不定名聲會越來越響,還會上電視做節目,遙遠得我們再也無法企及。”
“沒那回事。”熱海口氣堅定地說,“我就是我,即使成了作家,享了大名,也決不會忘記大家。”
“是嗎?我啊,總覺得有點害怕,怕你會變得判若兩人。”
“我不會改變的,我們一言為定。”
“真的?”
“真的。”
熱海停下腳步。裏美也站定了,兩人彼此對望。
就在這時,叔父清醒過來了。“咦?這是在哪兒?沒酒喝了?”
“爸爸你真是的……”
“叔叔,今晚的聚會已經結束啦。”熱海再度扶著叔叔前行。裏美望著他,嫣然一笑。
6
“熱海,你過來一下。”科長一直在板著臉看一份資料,這時似乎下定了決心叫熱海過來。
熱海正在座位上推敲小說的構思,冷淡地回了聲“是”後,來到科長桌前。“什麼事?”
“我說你啊,最近的業績實在很差勁。別在公司發呆了,去跑跑外勤吧?”
“我今天有份報告必須整理出來。”
“報告?你看起來可不像在忙這個事。”
“我正在歸納思路。”
“如果還隻是在腦子裏考慮,一邊考慮一邊拜訪客戶也沒問題吧?工作要有效率、有效率。別忘了連你心不在焉的時候,公司也是照付薪水的。—你那是什麼眼神,有什麼不滿嗎?”科長透過金邊眼鏡抬頭盯著熱海。
“沒有。”熱海搖了搖頭。他改變了想法,覺得在這兒跟這種人說什麼都毫無意義。
“知道了就快點去。你在這兒磨磨蹭蹭的工夫,足夠你拜訪一個客戶了。”科長連連擺手,活像在趕蒼蠅。
同事們似乎在窺探這邊的動靜,熱海就在這片目光中離開了營業所。他坐上平常跑業務用的輕便客貨兩用汽車,發動引擎,粗暴地駛出。
為什麼我得被那個人頤指氣使?為什麼我得挨那樣的痛罵?我啊,我可是獲得了新人獎的職業作家。
他是在忌妒—熱海得出結論。一直瞧不起的部下忽然贏得他夢想不到的崇高地位,他焦躁了,混亂了,不知該如何是好了。對,一定是這樣。要說無能,那個人自己才是。
路上比往常更加擁堵。熱海不耐煩地咂著嘴,無意中往路旁一看,發現那裏有家小小的書店,一個年輕女子正站在文藝書架前瀏覽。
他不由得想象起自己的書擺放在書架上的樣子,幻想大家伸手拿起那本書的情景。那真是令人振奮戰栗的一幕,之前他不知夢想過多少次,但如今已不再是虛幻的夢境,而是近在咫尺,觸手可及。
隻要小說大賣,就能到手兩千萬、三千萬……
他想起了自己目前的薪水。被那種愚蠢上司怒斥,對客戶點頭哈腰,才隻拿到那麼一點錢。這樣看來,或許還是辭去工作,專注創作更好。
這是他最近一直在考慮的問題。辭職創作的想法十分誘人,在他心裏揮之不去。
熱海駕車抵達了客戶公司,一走進辦公室,社長就勃然變色,站起身來。
“喂,我跟你說,那個機器不行,又壞了。到底是怎麼搞的?”
“咦?是嗎?”
“少裝傻!都因為你說是最新型的機器我才買的,結果偏在關鍵時刻掛掉,害得我們業務也跟著停擺。剛才我向你們公司打聽過,據說那機器不光我一家,其他客戶也有投訴。”社長滿臉通紅,唾沫橫飛。
熱海很想說“這難道是我的錯嗎”,但終究還是忍住了,道歉說:“真是對不起。”
“是你推銷給我們的,你得負責想辦法,今天一定要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