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歡聽得愣住,小心地道:“公子,您尚在服藥,暫且不可飲酒。”
恒英“唉”一聲,搖了搖頭,雖不和薑歡爭辯,卻默然不語不知在想什麼,過了片刻,怏怏地道:“那你來找我做什麼,不會隻問羊湯好不好喝?”
薑歡賠笑道:“前些日子寄給殿下的信,殿下又回信了,一刻鍾前才送到的。”
恒英接過信函來看,這一封信恒苻寫了寥寥數語,相當簡短,隻是告訴他,車駕離開熊城後,將繞道再去相城,因此此番出巡的時間會比之前預計的多幾天,大約在七月立秋後才能回轉懷平。
恒英微微一笑,將信重新折起。
薑歡問:“公子可要召文書?前次為公子執筆的姚文書,小人已請他在外麵等候。”
恒英道:“不用了。”
見他沒有吩咐,薑歡躬身欲退,但剛移出兩步,又被叫住。恒英含笑道:“且慢,聽說你自小便在侯府,從前跟隨我的阿翁,左右閑著,我想問你一些西武侯府的故事。”
薑歡一怔。
心思轉了轉才想起他口中的阿翁是二十年前已經故去的老君侯,不禁詫道:“公子要問什麼?”
恒英道:“阿翁在懷平,我們在淳和,太遠了,我從沒見過他。聽說建興四年的時候,阿翁曾受召覲見陛下,可那時候大哥也才剛剛出生,他對阿翁半點印象都無,我們隻聽母親說起過一些,都是一鱗半爪。”
薑歡見他語氣平靜,笑容怡然,一副閑聊的模樣,舒了口氣放下心來,揣度係念外祖父也是人之常情,便笑道:“老君侯在時,小人也隻是個少年人,那時小人在老君侯的身邊侍候起居。”
恒英款款道:“聽說阿翁性情曠達,文武兼備,彈一手好琴。有一次上元夜和屬僚喝醉了,對屬僚說,夫稱君子者,越名教而任自然,他的誌向其實是隱居讀書,聽寺院鍾鼓,朝暮撫琴自樂,是真的?”
薑歡笑道:“是真的。”
恒英道:“那次阿翁去淳和都城朝覲,父親還特地搜羅了一張好琴為禮,可阿翁沒要,轉手送給了阿哥,所以阿哥從小也跟著琴師學琴。”
薑歡倒是詫異,問道:“殿下也學琴麼?小人從沒見殿下撫琴。”
恒英淡淡一笑:“琴是風雅之物,這些年刀兵水火,四處奔波都來不及,兄長哪有那份心情。”
薑歡知道自己失言了,一吐舌,忙試著把話頭扳回來,笑道:“老君侯愛琴不假,但照小人看來,更愛的卻是騎射,老君侯的弓箭可百步穿楊呐,侯府裏還有一個馬場,養了許多寶馬。”
恒英稍微調整了姿勢,好使自己坐得舒服一些,饒有興味地道:“是麼?原來我也養了幾匹好馬,不知阿翁的馬場裏有哪些神駿?”
薑歡笑道:“公子恕罪,小人對馬,那是一竅不通的,隻知道老君侯的坐騎是一匹祿螭驄,當年趙將軍還是老君侯的馬伕時,便專門照料那匹祿螭驄。”
恒英眼中波光微微一閃,卻不動聲色,問:“趙將軍?你是說現在正駐紮熊城的趙顯趙將軍?”
薑歡道:“是。”
恒英笑了笑:“這麼說,你和趙將軍還是老相識了。”
薑歡笑吟吟的臉上,忽然現出一絲猶豫,過了片刻,有些尷尬地道:“趙將軍從前雖然也在侯府使役,和小人認得,但趙將軍是雄才大略的人,小人低微,怎麼敢和將軍論舊,豈不是攀炎附熱麼。”
恒英看著他神色的變化,淡淡一哂,溫言道:“你和他少年時便認得了,相互有往來也算常情,何況,自古起於寒微的英雄甚多,我想趙將軍不至於氣量狹窄,羞恥出身吧。”
薑歡低聲道:“是。”想了想,終究覺得難堪,笑道:“趙夫人在的時候,倒確實和小人們還有往來,後來趙夫人去世了,將軍的軍務也一天比一天繁忙,這幾年小人便沒再見過趙將軍一家。”
恒英接著這個話頭,隨意地笑道:“你說起趙將軍的家人,我想起一樁軼聞來:聽說他的小女已經出嫁多年,大女反而一直待字閨中,哈哈,趙將軍好生奇怪,也不怕大女心生怨懟麼。”
薑歡一聽,心中忍不住詫異,想二公子今天怎麼興致極佳,竟談起大臣的閨閣來了。不過這件事原是懷平城廣為流傳的典故,不算什麼秘辛,便笑道:“公子不知,趙夫人在世的時候,曾把大女許字給北鳴縣一縣吏之子,不料後來那縣吏犯罪,罷了官,親家結不成了。趙娘子心氣又高,尋常人等都看不上,放言今生隻嫁俊傑之士,於是就這麼拖延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