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眸,卻不期然對上白衣男子的目光。那目光太過寧靜,就像天地初生時的第一束星光,灑下清澈的光輝,又暗含淡淡的憐惜。輕輕一怔,她從未見過如此的目光,也從未見過如此的男子。仿佛半江朦朧煙雨的清逸自在,周身卻又像帶了千年的嫋嫋霧氣,讓人越發看不清晰。
不知為何,她下意識地避開了他的目光。那目光太過通透,竟讓她心生不安。
斂了斂心緒,她翩然回坐,再抬首時,神情淡然如初。隻是不再與白衣男子的視線相交。就算偶爾驚鴻掠過的一縷眼波,也淡得看不出一絲情緒。
青衣男子取過三個白玉精雕酒杯,親自斟酒笑道:“錦煙小姐的歌喉婉轉動聽,令人如聞仙樂。俗話說得好,美酒還需佳人配。來,我們共飲一杯。”
“不了。”她望向那清香撲鼻的清酒,語氣暗含決絕,“我從不喝酒。”
青衣男子的麵上明顯一愣,才道:“此酒名為青玉釀,乃朝廷貢酒,為酒中佳品。錦煙小姐何不嚐試一回呢?”
“多謝公子好意,隻是小女子實在不勝酒力,所以滴酒不沾。還請公子見諒。”
“既然錦煙小姐不能喝酒,不如這杯酒我替她喝吧。”溫潤的聲音插入他們的對話,修長的指取走女子麵前的酒杯,白衣男子笑容淡雅。
“多謝江公子了。”女子向他垂首示禮,漆黑如夜的長發掩住了她的表情。
唯有青衣男子向依舊微笑的男子遞去一個埋怨的眼神,本還想與美人對飲,看美人醉酒的風情的。這下全被這個二楞子給破壞了,可嘴上依舊打圓場道:“無妨無妨。強人所難向來不是我所欲也。”
“小女子還有些事要去辦,不得不先走一步了。”她盈盈起身,擁緊雪白裘袍,皓腕輕揚喚了那舟子過來,幾步翩躚便上了小舟。回眸,再次綻開清淡的笑容,猶如清風中飄揚的煙柳,搖曳生姿,“今夜在無落坊,小女子將登台獻藝。望二位公子前來指點一二。那麼……告辭了。”
“錦煙小姐的邀請,在下怎能不去?小姐走好。”
小舟漸遠,那娉婷身影遠於天際,消失在一片茫茫雪色中,再也尋覓不見。
青衣男子臉上的招牌笑容在女子離去後立即倒塌,他沒好氣地瞥了一眼對麵依然笑容溫柔的好友,兀自將酒一飲而盡,才道:“你剛才幹嘛壞我好事?”
“壞你好事?”白衣男子疑惑地重複道。
“算了算了。”他無奈地看著明顯不知世事的江雲澈,隻能轉頭看著那一江明澈雲水。
江雲澈。
果然一如這半江煙雨啊,那樣溫文儒雅,飄逸清俊,卻又令人看不透。他側頭細細打量著這唯一認定的好友。他正欣賞著雪後初晴,薄唇含笑,神情悠遠寧泊,就像滿湖氤氳的嫋嫋水霧,又像有微光映照,所以浩渺一片。
青衣男子在心中輕歎,縱使他與他互為知交,可這麼多年來,他卻依舊不知這好友究竟想些什麼,又或者,他的身上究竟還留有哪些不為人知的秘密。罷了罷了,他掃去心中的感歎,又再次笑道:“今夜你一定要與我同去觀看錦煙小姐的演出。要知,這可是千金難求啊。她的琴技令人如聞天籟,隻是平日難得一聽。我曾與別人去欣賞過一次,自此永生難忘。我可不管你今夜有什麼安排,總之,我一定會攜你同行。”
白衣男子輕輕笑了,那麼深,那麼淺,如雲煙:“我明了你的脾氣,放心吧。”
“咦?今日你怎麼答應地如此爽快。莫非……你看上她了?”青衣男子打趣道,記憶中好友還從未這麼爽快地答應他的邀約啊……真是耐人尋味呢。
他隻瞥了他一眼,是那麼幹淨純澈的眼神,纖塵不染:“你說呢?”
“我知道……怎麼可能。”男子無趣地聳肩,好友可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啊,除了對病患。不過在他眼中人應該不是按男女來分的吧,而是按病患與非病患來區分的。唔,應該是這樣。“不過錦煙小姐確實是個傳奇女子啊。自三年前突然出現,一曲名動錦州,立即身價倍增,又憑借著驚為天人的美貌,輕鬆奪取了花魁之位。聽說還有王公貴族請她去演奏呢,不過被她婉言謝絕了。而且她潔身自好,隻彈琴,不買身。很多大富人家想贖了她做小妾,還有甚者一擲千金想買她的初夜,都被她一一拒絕,絲毫沒有轉圜的餘地。現在她隻是深居簡出,偶爾彈琴,吟詩作對罷了。”
是麼……男子心中淡靜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