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說要我來給你搬書嗎,今兒個不就來了。”
似乎是覺得自己一個勁地在別人麵前嚼東西很奇怪,仲離腕兒一抬、將一串烤肉遞到他麵前:“你要不要吃?”
莫名其妙有根肉串梗在麵前,方迭深覺無奈:“你倒是大方……”
“這是當然。”
她還真當他是在誇她——方迭搖了搖頭,示意自己對眼前的肉塊沒興趣。
“別一天到晚皺著臉嘛,悶葫蘆似的。”仲離笑著:“或許咱們找些話兒聊聊——”
兩人走到公交車站,那種在BJR壓抑的感覺才稍稍驅散。
公交車站設有小長椅,抓著滿手小吃的仲離拉著手挽13本厚書的方迭坐在椅上歇腳。
車來車往,揚起一地塵土。空氣質量顯然有待提高。
“找什麼話兒聊聊好呢?”仲離咽下肉串,還有香腸:“聊一聊你的女朋友?”
她應該知道他沒有女朋友的:“簡直無聊。”他覺得她似乎有點口不擇言。
“聊一下嘛,聊著聊著就不無聊了。”
“……”方迭明白要是自己再響應她如上敘的無聊問題,自己將會比她更無聊。
身旁那位已然沒耐性跟自己再磨了,仲離嚼著香腸,一雙眸子卻是茫茫然地盯著馬路瞧:“有些人之所以成為作家,或許就是因為他們可以在文字裏獲得現實中無法實現的滿足,他們可以在字裏行間隨心所欲,或是批判時政或是滿足私欲,總之酣暢淋漓,無拘無束。這些人其實在編寫劇情時於其而言就已經幹了一件轟烈大事,盡管虛幻,但也真實。
“我從小時侯開始、甚至是現在還一直想著自己活著究竟有什麼意義——我胸無大誌,幹不成大事,成不了偉人,連人生目標也沒有,”她不曾想過當人大代表為民請命,讀中學時連入黨申請也沒有寫過一份。“即使是普通的文字工作者也比我厲害比我優秀,我這人真真確確爛得無藥可救了,你說是嗎?”
她注視著來往的車輛,說出的語句明明是詢問卻又像是設問;方迭很少聽她如此認真地說完一段話,或許說她也絕少在人前如此認真。
“我很羨慕那些能夠完成理想的人——說句真話你可能會罵我,我沒有想要的、因為我要的家人都會給我。”仲離撇了撇唇,喃語:“我跟你說這些幹嘛……”
兩人相對無言地坐著,直到等來了公交車、他們之間那種無形的僵冷氣氛才稍稍沉寂——
已經將雜食小吃都吃完的仲離走在前頭一來給後頭的男人付車錢,二來衝上前去占個好位子。
這輛車也算是空落落,沒有幾個乘客,他們之間真的很安靜,沒有交談,沒有笑語,沒有眉目示意。方迭揪著手中的書袋子,忽然也很想像她那樣無聊一下沒話找話談——他終於明白,她不停地跟他說話並非找樂子打發時間,而是他們之間有道無形的、不知何時築起的牆,他在這道牆站著,她則在另一端守著,不管彼此發送多少條簡訊予對方,真正相對時依然咫尺天涯,無話可說。
但,最可怕的卻並非無話可說。
其實,最令他與她茫然的是那種沒完沒了的若即若離,漫無目的的猜測疑惑。
驀地,方迭覺得肩頭上一陣吃沉,轉首時才發現她挨著自己,扇似的羽睫上下貼合,鼻息均勻。哦,原來是睡著了!
“活該,誰教你吃這麼飽……”話語出口才驀然知道自己嘴角含笑,話中也沒半分埋怨責備的意思——他不意一愣。
她輕輕地打著呼,若不細心凝神那絕對是聽不到的——就像是男女之間的曖昧,若有似無,難以識辨。
他調了調坐姿,盡可能地讓她靠得舒服。肩頭是她放大的打呼特寫,他輕勾唇角,緩緩地湊近她,笑道:“……我都不曉得為什麼喜歡你,你沒有定存,沒有申請醫療保險,養老基金……但我還是喜歡你……”
公交車行駛得很是平穩,不緩不快,就這樣靜靜地走下去,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