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我和鍾飛又走到一起。我理解了鍾飛找不上老婆的那種焦慮。我們詛咒那些淺薄無知的女人。小時候聽故事,勤勞、勇敢的人往往能娶上公主。鍾飛勤勞、手巧、憨厚、孝順父母,而且他給我講闖江湖上的故事中,也是勇敢的主角,可是就是沒有女人願意嫁給他。
鍾飛的生活目標其實很簡單,娶個媳婦,好好活著。不像我有許多亂七八糟的想法。但是除了一些需要匹配的條件外,錢是最重要的一關。鍾飛手中的積蓄離昂貴的彩禮還有一大段距離,他的父親還是個無底洞。但鍾飛從來沒有絕望過,他是我見過的人中最勤勞,最能吃苦的一個。
每年農曆三月十八,村裏舉辦廟會,紀念晉國大夫羊舌。緊臨的一個大鎮的也是這個時間。以前我有種錯覺,覺得世界上的廟會大概都是農曆三月十八。和鍾飛在一起,才知道各地的廟會大不相同,他手中有一個鄰近三省的廟會時間表,即內蒙、山西、河北,這些各地的廟會時間大不相同,但幾乎有大半連綴在一起,設計好的話,可以趕完一個去另一個,一年能趕一百多天。鍾飛在家裏除了自己的地,還又承包了十畝別人的。每年天氣暖和的時候,廟會就開始了,耕種也開始了。鍾飛白天趕廟會、早上、晚上種地,地種好之後,托他那個父親幫忙照看一下,鋤鋤草,他開始了一年的廟會生涯。
有一年暑假,他在河北的一個小鎮趕廟會,我閑著沒事,坐火車去找他。我是午後抵達的,那是山區的一個鎮子,好像有鐵礦,也算繁華。到了那個鎮上,卻沒有多少新奇的感覺,一條主要街道上,擠滿了人,賣的東西都是極平常的,顯眼的是幾個穿著藏服賣藥的人。鎮子外邊有一條幹涸的小河,在河邊找到鍾飛。這次他套的是鏡框。還是拉著繩子圍起來,裏麵擺滿各種樣子的鏡框。不得不承認,這是一些漂亮的鏡框,形狀各異,造型很獨特,工藝品一樣;質地有銅的、木料的、樹脂的、塑料的等;更主要的是每一個鏡框裏都鑲嵌著一張美麗的圖片,有奪人心魄的美女、嬌憨可愛的寶寶、幸福的戀人、高檔的小車等,在這荒涼的河灘上,顯得有些怪異而又有趣。套的人並不多,鍾飛也沒有多大精神,他的注意力好像被附近一個跳舞的吸引住了。那邊搭著高高的台子,台上有一個穿的很少的女人扭來扭去,做出各種誘惑人的動作,喇叭在高聲說:“快來,快來,快入場,表演馬上就要開始了。”走到跟前,鍾飛才看見我。他很高興,仰起臉,站起來,用勁地和我握手。他的臉上滿是灰塵,皮膚很粗,皺紋也明顯,我心裏有些酸。
鍾飛說:“住處給你找好了,吃飯了嗎?”我說:“不餓。”鍾飛說:“那好,我也沒吃,咱們一會兒一起吃。”說完他又盯著對麵的舞女看。我問:“生意怎樣啊?”“一般。”那個女的扭了一會兒,換了一個出來,喇叭還是重複著剛才那幾句話,大概表演還沒有開始。
我拿起近處的一個鏡框,圖片是蕩秋千的少女,穿著白色的裙子,天真無邪,裙擺微微飄起來,仿佛要飛。我問:“怎麼不找個熱鬧的地方?”“地盤費貴。”又過了一會兒,來了一大一小兩個孩子,每人要套一元錢的,鍾飛給他們每人數了十個圈圈。很快他們就套完了,還想套,但大的沒錢了,他在小的耳邊嘀咕了一會兒,小的不情願地從口袋裏掏出一元錢。鍾飛又給了大的十個圈圈,他扔出八個,仍然什麼也沒有套著。小的向大的要一個,大的推了他一把,說:“我來,我品住了。”小的說:“我要那個。”他指著一個小狗圖案的說。大的扔出最後兩個圈圈,沒有套住。小的幾乎要哭了,大的說:“我本來要套汽車的,是你說要套小狗,套汽車我絕對沒問題。”“我們一會兒再來,你等著。”
套圈圈的人不多,零星來幾個,套一兩元錢的就走了,有一個還套中了一個鏡框。鍾飛說:“遊戲也在進步啊,剛開始弄這個,想套的人得排隊。現在有了跳床、旋轉木馬、過山車、飛機、歌舞,玩這個的少了。”說完,他又看了一眼那邊的歌舞。表演大概開始了,聲音很吵,外麵跳舞的女的也回去。鍾飛的神情有些黯然。
鍾飛出去買了幾根油條,我沒有餓的感覺,勉強吃了半根。鍾飛的注意力一直在歌舞那邊。我說:“你想看的話過去看看,我給你看攤子。”鍾飛說:“要看咱們等會完的時候一起去看吧?”我說:“我不愛看這個。”鍾飛說:“要去一起去,我一個人絕對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