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午後異常漫長,我沒有想到鍾飛做的活兒是這樣無趣。隻有有人過來玩的時候我們才有點精神,但玩的人一直不多,大部分時間是在等待。周圍很嘈雜,這種熱鬧更顯示出鍾飛攤子的冷清。過了一會兒,我厭倦了,又去鎮上轉了一圈,沒有新的發現。廟場院有戲,大概是河北梆子,看的人稀啦啦的,坐著看的隻有三、二十個,大多是老人。旁邊站著些年輕的男女,自顧自說話,並不關心台子上唱什麼。我對戲也沒有興趣,轉了一圈出來。買了兩瓶礦泉水,回去的時候,鍾飛的生意還是很冷清,一會兒功夫,我發現那些漂亮的鏡框上麵竟滿是灰塵,像塵封了多少年。那處的歌舞大概表演完了,又有女的出來站在外麵高高的台子上扭,衣服還是和以前一樣的少。鍾飛正扭頭看。遞了一瓶水給他,我走近台子,遠處看似很妖豔的女子,到了近前,臉上泛著油光和汗水,微笑和舞蹈的動作機械的像木偶,眼睛裏沒有喜悅和悲哀,像木刻的一樣。我回去,讓鍾飛過去看,鍾飛遲疑了一下,搖搖頭。我找出塊布子,擦那些鏡框。鍾飛有些不好意思,說:“剛擦過,不管用的,別擦了。”
戲散之後,街上的人多了起來,像潮水一樣,一袋煙工夫後,又少了。天開始慢慢黑下來,河裏沒有水,順著河床吹來的風帶著微微的涼氣。我和鍾飛開始收拾攤子,歌舞那邊的聲音更加大了,等我們回去的時候,它的燈亮了起來。
鍾飛住在一個農民家裏,大炕,一天兩元錢,行李自帶。我們進去的時候,炕上已經躺著些人。鍾飛說:“我的兄弟。”一個躺著的人往旁邊挪了挪身子。鍾飛說:“晚上睡我旁邊。”以前也和別人同居過,但像在一個大炕上和這麼多陌生的人睡一起還是第一次。
吃過晚飯後,鎮上的戲開了,咿咿呀呀的聲音隔著很遠仍然傳了過來。鍾飛說:“看戲去吧?”我說:“不愛看。”“那出去轉轉吧。”躺著也沒事,便隨著鍾飛出去。晚上,街上的人也不少,都是一群一夥的年輕男女,他們熱烈地調笑著,夜晚因了他們而生動起來。和他們一比,我的青春消失的太快。鍾飛顯然也不愛看戲,進戲院轉了一圈,就出來了,向河灘走。我知道鍾飛是想去看歌舞。河灘上比白天又冷清了許多,許多擺攤的已經回去,剩下那個大蓬歌舞便突兀地熱鬧。他們不知道從哪兒接了電,燈光亮的刺眼,一大群人站在蓬子口,像撲火的飛蛾。遠遠就聽見強勁的音樂和喇叭傳出的刺耳的聲音。到了近前,還是有穿的很少的女人在高高的台子上扭。不知道她們到底有多少人,像這樣一直扭下去,也真夠累的。鍾飛說:“進去瞧瞧吧?”我說:“你真的想去看?”鍾飛很認真地點了點頭。和他到了賣票的跟前,一張票居然要十元錢。十元錢要套一百個圈圈,鍾飛得等多長時間。我說:“你進去吧,我在外麵等。”鍾飛沒有理會我的話,已把票買好。進去以後,裏麵已經有不少人,但表演還沒有開始。一些人顯然來的早,等的已經不耐煩,嚷嚷著讓快點開始。幾個表情陰鬱的年輕男子手裏拿著橡膠棒,一聲不吭地盯著聲音大的地方。說話的人慢慢注意到了目光,聲音低了下去。我覺得這裏的氣氛怪怪的,想走。可是一想到花了二十元錢,便舍不得走。外麵的聲音仍然很熱鬧,隔一會兒有一個穿的很少的女子出去換上外麵扭的那個。我感到裏麵一點意思也沒有,還不如外邊熱鬧。就這樣大概等了二十分鍾,蓬子裏人滿滿的了,一個年輕女的宣布表演開始。有七八個女子上了臨時搭好的台子,音樂響了起來,這些女的開始扭動,隨著音樂的加強,她們開始脫自己本來很少的衣服,台上的觀眾屏住呼吸,但隱隱能感到有股騷動。一個曲子完了,這些蹦跳的女的盡管穿的那麼少,還是一個個滿身滿臉的汗。她們披上一件薄薄的紗質的衣服,接過旁邊的男的遞過的水,一杯水還沒有喝完,那些陰鬱的男子催她們上台。音樂又響了起來,這些女子拋下剛才披上的紗,賣命地扭了起來。周圍的男人都是興高采烈的模樣,我心裏卻很難受。中間她們又休息了一回,又扭了一曲,燈光都亮了,陰鬱的男人們開始清場。觀眾們還意猶未盡,有些人嘴裏嘟噥著。其中的一個女子被一個陰鬱的男子指揮著去外麵繼續招徠觀眾,我覺得她們連牛馬都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