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的夏天,仿佛又回來。我們握著木頭做的大刀、鏈條做的火槍,躺在鍾飛家的炕上,恣意地談論著江湖上的事情。令狐衝、喬峰、李尋歡都是我們向往的對象。我們以後在江湖上都可以遇到自己摯愛的人,我們為了她們可以生、可以死,江山、富貴隻不過是過眼眼雲。一隻眼的鍾飛比誰都更像大俠,他那隻眼睛肯定是在一場惡戰中瞎的,而且是為了搶救一個美女。
過了一會兒,來了幾個武警,牽著一隻警犬。鍾飛看著他們從遠處走來,臉色變了一下。然後他拽了拽我的衣腳。我不知道這個警犬會嗅出些什麼。我們下了河道,河道裏幹幹的,都是石頭和細沙子,走上去有些硌腳。記得人們說過,趟過有水的地方,警犬就聞不到了。河邊人們來來往往,有些人已經開始擺攤子。沒有人注意我們悄悄離開。我們渴望找到一處有水的地方,可是轉遍了小城的周圍,也沒有發現這樣的地方。
警犬還沒有追來。鍾飛退了房,我幫他拿著東西,我們坐上回家的車。路上鍾飛一聲不吭。車是慢車,每一個小站停下,都有人上車和下車。車上到處都是煤灰。我們到了家,東西也沒有放,跑到附近的水庫裏,痛痛快快遊了半天。鍾飛把那些竹子做的圈圈拴在一起,綁了塊大石頭,沉入水底。他說再也不跑江湖了。
鍾飛跟上建築工隊當了小工,每天臉曬得黑紅黑紅。很快他就能拿起泥刀,大工缺的時候,讓他當二把刀。秋後收了玉米,有人給鍾飛介紹他的一個親戚,是個瘸子。鍾飛沒有猶豫答應了。他們很快辦了婚事。
婚後鍾飛還是特別勤快。遇到什麼做什麼,掙了每一分錢都交給老婆。年底的時候,他在街上賣畫,穿著厚厚的棉大衣,戴著一頂絨線做的帽子,每一個顧客過來都十分殷勤,認真地和他們討價還價。臉凍得發紫。中午怕耽誤生意,不回家吃飯。瘸子老婆給他送吃的,裝一個軍用飯盒裏,鍾飛幾口就拔完了,然後向周圍的人家討點水喝。天黑的看不見了,才收攤。
誰都覺得鍾飛普通極了,可我知道鍾飛是過過江湖日子的,他肯定還有好多我不知道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