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序:三個不同的忌日現場(2)(3 / 3)

我們到達這裏已經是下午3點多了,以現場看到的祭奠人群仍然有幾十個,而堆放在廢墟上的花圈則有上百個,其中有政府的、民間的,更多的是那些遇難者的親屬供奉的……

真是奇怪,這一天雨一直下個不停。是老天在哭喔!中學旁的一位白發蒼蒼的阿婆抹著眼淚喃喃地對我說。

我看到祭奠的人群中,有一對中年夫婦,他們幾乎伏在地上嗚嗚哭泣,聲音完全是沙啞的,與其說在哭,不如說在撕心。

因時間關係,我們不能在北川中學現場多停留,便上車迅速朝兩裏路外的北川老縣城迸發。我們發現車子走不動了,因為通往縣城的路上來往的祭奠者太多,尤其是許多遇難者的親屬都帶著花圈一類的祭品,很占道路,又逢下雨,所以我們隻能半途停車後徒步往裏走……

這已經是我第三次來到北川縣城了。每一次麵對死城,心情無法用言語描述,是痛,是悲,想哭,還是想喊,都是……我想喊,是希望那些被埋在碎石斷牆下的幾千名遇難者能夠有可能複活;我想哭,是不知道那些無法救出的當時又沒有死去的遇難者在最後時刻是怎樣痛苦地離開人世的;這種眼睜睜地看著數以萬計的活脫脫的生靈在瞬間消失的悲絕,蒼天可知?這種一片一片的樓宇倒塌,一個、十個、百個家庭的毀滅之痛,能不撕心裂肺?

這個北川縣城,這個5·12大地震毀滅最嚴重的死城,你隻要站在那裏的廢墟上稍作一下想象,眼淚就會嘩嘩地奔流而下……你不用去撫摸那些冰冷的廢墟,你隻要站在那裏屏住呼吸數秒鍾,就會感到全身發冷,冷得透心、透足,直到你站不穩--這是我每一次到北川縣城的同一感受。

而這一次百天忌日現場不同的是,我看到了幾對老人,他們或拿著兒子、兒媳的照片在號哭,或在兒子、兒媳、孫子、孫女的照片前祭香默念,這種情形是最讓人難受的……有一對老人告訴我,他們的兒子一家全都遇難了,地震後連影子都沒有見過,一直掩埋在十幾米深的泥石流下麵,而且據說要成為地震博物館的一部分被永遠地保留原狀。

作家,你說我們是不是可以讓政府挖出來,讓我們看一眼也算一個了結吧?老人用枯幹的雙眼看著我,企望從我的口裏得到答案。

我無言相對。隻有眼淚告訴他們:估計可能性不大。

天快黑了,死城四處燃起縷縷星火,忽閃忽隱……走吧,要不回不了成都。小李催我快走。

我知道他有些害怕,其實我的內心也一樣。

在離開北川死城時,我轉身向這片仍然掩埋著幾千人的廢墟深深地三鞠躬……我不是這些遇難者的親屑,但我確確實實想大哭一場,因為我知道我再來此地會是很久很久之後。想到此處,我突然有種與親人永訣的感覺--我忍不住像那些失去親人的家屬一樣哭了,哭得一直收不住……

我們離開了北川,離開了災區,但我看到一路上仍然有許多人舉著花圈或其他祭奠品向災區行走。

我的姐姐是第二天才走的……

我的兒子和他媽在第四天還跟我說過話,他們的百天忌日是幾天之後。

我一直沒有看到爸爸,所以我會一有空就過來看他……

他們這樣告訴我,這樣繼續往那一個又一個廢墟和死城、死鎮、死村走著,去與天堂裏的親人會話、向他們祭酒……嗬,老天,這樣的百天忌日有多少個呢?

永遠?永遠。這是多麼令人悲慟的曠世忌日!

於是我又想:在汶川大地震的數百公裏土地上,那些活著的和死去的人之間似乎永遠隔不斷,隻是他們以不同的生命形式存在於我們這個地球上。

是的,活著的和死去的之間,有一樣東西具有質的重要意義:唯生命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