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上除了森林就是滑坡,根本沒有路。丈夫和幾名好心的村民背著我的媽媽,其他的人就相互攙扶著前進。晚上11點,大家相互連拖帶拽,終於趕到了擂鼓鎮。
這天夜裏,我們在擂鼓鎮的公路邊坐了下來。從北川縣城逃出的人,一群又一群的經過這裏。從他們的口中,我們知道縣城裏死了很多人。因為惦記兒子和姐姐,我幾次想衝進縣城,都被丈夫拉了回來。
13日天剛亮,我在丈夫的強拉硬拽下,和聚集在擂鼓鎮的許多老百姓一起,向綿陽方向走去。
5月14日,我終於在綿陽九洲體育館見到了我的兒子和女兒。兒子告訴我,地震時,他被拋了出去,飛過鄰居家的小兩層樓,落在了另一家的兩層樓樓頂。還沒籌他爬起來,就又被甩了出去。落地之前,恰好被縣武裝部的一位同誌接住了,結果這名同誌的腿斷了,他卻沒什麼大事。兒子還說,我家在縣城裏的十三名親人中,有六人遇難。
兒子的離奇幸存讓我慶幸,可眾多親人的離去讓我更加悲傷。在九洲體育館的幾天時間裏,我的腦子裏成天想的是地震時那山崩地裂的景象,是我遇難親人的身影……想起這些,我心裏就發怵、生痛。
醫生杜四海獨身守護生命孤島的傳奇也讓我感慨萬千。杜四海自己是位殘疾人,可為了別人的生命,他表現出了比健全人更健全的心境和行為,他的事跡也在當地傳為佳話。
每逢有人要他講述地震那一刻的遇險情景時,杜四海都會這樣繪聲繪色地講一通--5月12日吃過午飯,五六個鄉民到我藥店裏來買藥。我正給他們拿藥,地下突然傳來一陣打雷般的響聲--轟隆隆……接著,外邊就有人喊:地震了!地震了!我扔下手裏的藥,和那幾個人一起,跌跌撞撞地衝出門,跑到幾米外的東益橋上。
我跑到橋上時,地下那種雷聲剛好響過三聲,大地便開始搖晃起來。因為站不穩,我就坐在橋上,上身略往後仰,雙臂使勁撐住橋麵,整個身體就隨著大橋晃來晃去。橋的另一端,是我姨父開的一家茶館。搖搖晃晃中,我眼瞅著兩層的茶館轟的—下掉進了茶坪河…一我心裏想,但願茶館裏沒人才好啊。真是怕什麼來什麼,後來我才知道,茶館裏有四個人掉下去了,全部遇難,其中就有我姨父。
茶館掉進河裏之後,對麵舊街上的房子就開始接二連三地垮塌。那會兒,到處是房屋倒塌的聲音--轟隆、轟隆……眨眼工夫,街上的房子幾乎都垮塌完了,塵煙四起。街上的人,還有橋上的人,驚呼聲不斷。
那麼多房子垮塌,肯定有人受傷。想到這裏,我就開始大聲喊,陳姐!趙老板……他們都是我家藥店的左鄰右舍,我想知道,他們還在不在。沒想到,我喊的這幾個人,其實都站在橋上。那會兒心裏慌得不得了,也沒注意身邊是誰。也就在這時,我身邊不遠處的水泥橋麵,裂開了一條五厘米寬的大縫。我~下子緊張起來,橋上有二三十個人,距水麵有二十多米高,這橋要是垮塌了,橋上的人肯定就沒命了。幸好,橋沒垮塌。不過,離大橋不遠處,有座小橋垮塌了,傷了四五個人。
地震前,茶坪河的河水齊膝深。地震過後,河裏沒了水。
地震稍稍平息後,橋上的人都跑去找自己家裏人。很多人被垮塌的房屋砸死了,很多人受了傷。我來到藥店後邊的一塊空地上,吆喝人們把受傷的送到我這兒來。我這兒安全多了。
受傷的人挺多,可我手頭什麼東西都沒有,隻好從他們各自的衣服上撕下一塊布,簡單包紮一下。碰到骨折的就找些木片、木棍兒固定—下。手忙腳亂的,也沒工夫想家裏人。後來有人說起小學的房子沒事兒,我才想起來兒子還在學校上學。我父母和老婆都在新街的家裏,那邊的房子好,估計沒什麼事兒,也就放心了。我沒擔心家裏人,可家人卻很擔心我。舊街這邊的房子不好,再加上我的右腿有殘疾,走路不方便,老婆認為我肯定被壓在房子裏了。地震過後,她急急忙忙跑來找我,爬廢墟過死人,也忘了害怕。走到半路上,聽人說我正忙著救人,她終於女心了,就又回去照顧老人了。後來送過來的幾個人,都受了重傷,躺在地上不停地呻吟,我卻幫不上他們大忙,心裏很難受。大概快5點的時候,我摸進掉了頂的藥店,想給傷者找點藥。剛撿了幾盒消炎藥、止痛藥,餘震又來了,嚇得我趕緊退了出來。
傍晚的時候,大部分傷員都在親人的攙扶下,轉移到了兩公裏外的新街。在我身邊,隻剩下五位重傷員,還有他們幾個家人。這幾位受重傷的,一個是鎖骨骨折導致血氣胸,一個是顱腦外傷,兩個腿骨骨折,還有一個被砸掉了四個腳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