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1 / 2)

老羅隔三差五去一次丹鳳那裏,穆魚看在眼裏。他覺得自己是花街上最閑的人。九果出了問題,他看得出來,鏡子和刀對話常常接不上頭。九果心不在焉,經常握著刀半天不動,根本不管他躲到了什麼地方。九果去花街也不再需要跟著他的鏡子,而是跟著老羅,當老羅消失在丹鳳的門樓前,九果就在花街盡頭出現了。他謹慎地走在青石板路上,顧不上用刀來回答樓上的鏡子。但他每次都走不到丹鳳的門前就回來了,回來往往是一路狂奔,有時候一邊跑一邊用刀子劃牆,有青苔的地方衝破青苔,沒青苔的地方在石頭上擦出火光。回到船上,在母親對麵坐下,一直坐到老羅輕飄飄地從花街上回來。老羅打老婆時他依然坐著,不再躲到一邊,有一回甚至突然在老羅麵前站了起來,盡管剛及脖子,老羅還是愣了一下,然後是對老婆更猛烈的拳頭和耳光。九果就那麼站著不動,直到老羅打累了停下來。

那天午飯後穆魚聽收音機,好聽的歌把他迷糊過去,竟一覺睡到下午三點。他起來就往樓頂跑,果然看見九果在他們家樓下轉來轉去,殺魚刀漫無目的地泛著光。他把光圈送到九果腳前,九果抬起了頭。

“看見他了?”九果問他。

這是他第一次聽到九果說話,還以為他是啞巴呢。他搖搖頭,他知道“他”是誰。

“去,那,那家了麼?”九果又問。

他又搖搖頭。

“沒去?”

他還是搖搖頭。

九果被弄糊塗了,有點著急:“你啞巴啊?說話呀!”

他不動了。

“那你下來,下來啊。”九果向他招手,“我有事問你。”

他還是不動。

“你瘸了是不是!”九果生氣了,“下來!”

殺魚刀晃了他的眼,他覺得眼淚一下子就出來了。他都快忘了說話和下樓這回事了。他突然委屈極了,狠狠地看了一眼九果,對著他大喊一聲:“我再也不理你了!”可是什麼聲音都沒有,眼淚倒更多了。他一扭身往回走,下樓的時候對自己說,不跟他玩了,這輩子都不跟他玩了!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隨後幾天,他不再去樓頂,看到九果不斷地將刀子的光照到門和窗戶上他也不出去。九果叫他也不理,他聽見九果在外麵過一會兒冒出來一聲,喂,喂。甚至有天晚上九果也在樓下喂喂。再喂也不跟你玩。

那晚後,九果的聲音沒了,門和窗戶上也不再出現刀光。穆魚在屋裏開始不踏實,心裏空落落的。他在房間裏走來走去,覺得身上出汗時發現自己竟然已經上了樓頂,而且拿著鏡子。他決定妥協了,往石碼頭那邊找,烏篷船還在,露肩的女人坐在船頭上發呆,沒有九果。他轉身往花街方向看,午後的石板路上鋪滿陽光,一個人沒有,他下意識地瞟了一眼丹鳳的院子,嚇一跳,九果像隻貓趴在牆頭上,拱著背,他也看見了穆魚,他對穆魚遠遠地咧開嘴,一口白牙,然後手中一晃,白光在刀麵上炸開來。穆魚覺得自己如同突然活了過來,充滿了不可名狀的興奮,他在樓頂跺起了腳,揮舞著兩隻胳膊,鏡子裏的光漫天飛舞,光消失在光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