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生那天在東郊賓館見到孫霞時,已經距他與孫霞工地相認老同學有五六年之久,孫霞成了紅衛的二嫂,秋生也帶上了自己的女“研究生”,秋生心裏還是擺不平。秋生心裏嗤笑紅衛,你紅衛再牛,與你相比我才是“先進工作者”。
像紅衛一樣,秋生這五六年身邊不乏研究生,秋生卻沒有找到他要的愛情。
孫霞那天離開醫學院後,秋生一直期待著孫霞到醫學院的工地上來找他,為此,他將工地的辦公室每天都打扮得煥然一新,秋生新換了一張豪華的辦公桌,配套的是一張真皮轉椅,秋生甚至在桌上布置了一個玻璃花瓶。在星期五的早晨,他會吩咐司機去買來紅豔豔的玫瑰花插上,孫霞上次來的那天就是星期五,其它的日子他讓工地的廚娘在花瓶裏插上校園後山上采摘的野花野草。秋生是一個浪漫並不浪費的人,比如桌上擺著的抽紙,當初他在東牛的辦公桌上發現的時侯,心裏也不以為然。都是從泥巴裏滾大的鄉下人,從前蹲完茅坑找一塊瓦片或者捋一片豆葉就解決問題,進城後換成了舊報紙,東牛說,用這衛生幹淨,誰用誰知道。秋生說,可這顯擺得鋪張,一個農民包工頭的屁眼恨不得金貼玉鑲,讓人笑話。東牛說不鋪張,他抽出兩張,讓兩張紙重疊一半,再折,重疊三分之一,東牛做事認真,連擦屁股都用上了數學,秋生不得不佩服大師兄,從此記在心裏,落實在行動上。可後來才知道,那抽紙人家是用來擦嘴巴不是擦屁股的,東牛當時也沒弄明白,此事成了倆人私下的一件笑料。
可連續幾個星期,孫霞都沒有露麵。桌上的玫瑰花謝了又換換了又謝,秋生心裏著急,問材料員鋼材用完沒有,材料員說沒有,倉庫裏還堆著像山一樣呢。秋生說,聽說鋼材要漲價,咱多囤點貨。材料員說那您給那個女同學孫霞打個電話就會送的,秋生說我不打你打,秋生脫口報出了孫霞的呼機號碼,材料員說您自己打不更好,秋生說讓你打你就打,聽你的還是聽我的。秋生當時也沒想到,那鋼材過了一個月真的瘋長了一千多元一噸,材料員直喊老板信息渠道過硬,秋生心裏偷笑,認定孫霞是他的福星,這是後話。
孫霞來送鋼材,還是和秋生一起在校園內吃飯散步,談資還是秋生的戀愛史,為什麼話題總要轉到宋一瓊那裏去呢。秋生現在身邊的人是孫霞,秋生每次與孫霞分手後都挺後悔,這不是顧左右而言他嗎,孫霞不嫌其煩地聽著,有一天說,倘若你也考上大學,倘若你真的和她結了婚,現在也不過住這些青年教師的筒子樓,鍋瓢碗筷,牢騷滿腹。秋生說那不同,我情願過這樣的日子,隻要和相愛的人在一起,當然,未必那個人就是宋一瓊,我咽糠菜住豬窩也樂意。
孫霞說,除了宋一瓊,你心裏還有誰?
秋生說,你。
孫霞嘴角一撇說,我才不願過那樣的窮日子,你去過那些青年教師的宿舍嗎,秋生說去過,學校還臨時在裏麵給了我一間房,我嫌不方便沒搬。孫霞說,楊秋生,難得你這把年紀還有夢。可憐我討厭那筒子樓,卻隻有住筒子樓的命,你把鑰匙給我,我正好租的房子到期,讓我過渡一陣子。
秋生沒想到他與孫霞的故事就是在筒子樓發生,孫霞把秋生帶進筒子樓的宿舍,過道上是磕磕碰碰的簡易灶罐,孫霞牽著秋生的手,曲曲折折走到那間現在是孫霞的宿舍門前,打開門,孫霞的宿舍布局和這筒子樓的每間宿舍都一樣,不是這些大學教師們缺少創意,實在是這彈丸之地容不下創意的空間,裏側是一張床,外側是兩張辦公桌,門外是一套煤氣灶具。孫霞說,今天你不是你,你是考上大學留在城市的新郎官,我不是我,我是那個沒有拋棄你在醫學院上班成了你新娘的宋一瓊。秋生說,你莫非又想導演一出戲。孫霞說,我不僅是導演,還是女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