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阿依蘇魯(2 / 3)

往常,等哥哥們出門打野狼、灰熊去了,阿依蘇魯就一個人到部落附近的這條河麵來抓魚。今天卻意**到一個無家可歸的漢族流浪兒,爹爹常說漢人也有好人壞人,就像哈薩克族一樣,有的部落就常常幹壞事。阿依蘇魯心想,我把這個可憐的少年帶回去好好款待,爹爹一定又會在哥哥們麵前誇獎我的。

在戈壁荒野生存,若不會在河裏撈魚這樣最基本最簡單的技能,那麼隻會活活地被餓死。木九兒顯然慣用這項技能,因為他不僅沒有被餓死,還長得身強體壯。

看著木九兒動作麻溜地撈魚,籃子比平時多裝了一倍多的魚兒,阿依蘇魯開心極了,她臉頰上、眼眸裏都笑出一朵朵花兒來,寒冬的花一般都很香,很美。

羊皮做成的蒙古包又圓又大,裏麵各種家具、被褥一應俱全,把寒冷的風雪擋在了外麵,對一個孤獨的流浪人來說,這豈不是另一番天地,另一個世界?

矮幾上羊奶酒散發出的香味,讓人的情緒變得更加沉靜,木九兒望著那一小缸子羊奶酒定定地出神,他已好久好久沒有聞過這樣的香味,這味道豈非就是“家”的味道?

在以往的那些寒冷而孤寂的日子裏,老放羊人總會親手釀好羊奶酒,與他坐在木屋裏對飲,哦,還有犬八兒,它喝醉了的樣子可俏皮的緊呢。

他年紀不大,卻為何會如此懷舊?為何如此依戀那羊奶酒的味道?他也早已知道,他最多隻能算是老放羊人的養子,可老放羊人卻從未讓他叫過一聲“阿爹”,他們就像是相依為命的朋友,或者難兄難弟。

“喂——”一聲稚嫩的呼喚,把木九兒跑遠的思緒又拉了回來,然後他就看到一杯酒,酒杯裏飄散著濃鬱的羊奶味,酒杯後是一雙墨黑的閃著亮光的眸子。

阿依蘇魯把酒杯舉得快挨著額頭,眨著大眼,帶著同情的聲調道:“給你!”

木九兒接過酒杯,放在鼻子下貪戀地嗅著。

阿依蘇魯歪著頭道:“你既然想喝,為什麼還不趁熱喝下去?”

木九兒道:“酒也是有感情的,喝酒當然要細細地聞、慢慢地品,這樣酒的香味才能在鼻子和唇齒間久久回蕩。若是大口大口地喝下去,豈非浪費了酒,也浪費了釀酒人的心意。”

阿依蘇魯長這麼大還從來沒有聽說過這樣的言論,她想起往常哥哥們大口大口地喝酒的樣子來,隻覺得那是哈薩克族司空見慣的男子氣概,現在這漢族少年卻說“酒是有感情的”,那麼哥哥們豈不是已糟蹋了多少缸子的酒了?

“不錯,不錯,看來老漢的酒是找到知音了,總算沒有白釀!”話音未落,笑聲已起,門簾撩開,走進來一位哈薩克族的老者,那老者一隻眼睛用塊黑布包著,右手裏抓著個煙袋,臉上滿是皺紋,頗為滄桑。

阿依蘇魯已笑著站起來,走過去挽著老者的胳膊,喚道:“爹爹!您來啦。”

老者嗬嗬笑道:“怎麼?我不能來看看你新交的朋友麼?”

阿依蘇魯莞爾一笑,雙頰不知不覺竟紅了。

木九兒站起身來,恭敬地道:“多謝大叔的美酒佳釀,晚輩感承盛意。”

老者又笑了,獨眼中精光一閃,心道:“別人給你一點恩惠,你就如此掛懷,總忘不了別人的好。”

阿依蘇魯陪著老者坐在一塊羊絨毯子上,用哈薩克語簡潔地把剛才在雪地如何遇見了木九兒略略說了一遍。

木九兒以往本就幾乎不與外人打交道,此刻他卻覺得世上任何民族的語言都是如此動聽,更何況是這麼美麗的少女所發出來的。

老者一邊吸著紙煙,一邊微微點頭,讚賞且憐惜地看著眼前的兩個年輕人。

阿依蘇魯又用漢語告訴木九兒,她的阿爹叫穆爾紮,是這小支部落的族長,大哥哥叫穆爾別克,二哥哥叫穆爾汗,他們家不僅放牧、打獵,還兼營鐵匠鋪生意。

說這些話的時候,阿依蘇魯滿臉自豪且幸福的表情,充滿了少女的天真爛漫。

木九兒也覺得很歡喜。他站在門簾旁向外張望,附近十幾座氈房,氈房邊有牛羊圈,也有打鐵的爐灶。

在草原上生活,是離不開鐵器的,人類文明的每一個進步都離不開鐵器的使用。塞外雖天遠地偏,人煙遠不如中原那麼鼎盛,但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就會有欲望,就會有搶奪、殺戮和陰謀。

關於江湖、關於酒的故事,木九兒當然聽過,因為每當老放羊人喝完酒就會說一星半點。

冬日緩緩升起,外麵的雪花漸漸小了。這個時辰,在中原已快巳時末午時初,天山冬天的早晨卻總要來得遲些。

但是,外出打獵的哈薩克族勇士卻早已進山了。

門簾掀起,先飄進一些風雪,緊接著才看見一個大漢匆匆撲了進來,大漢臉上留著短髯,羊皮襖上滿是雪花,左肩和右小腿的傷口的血液已然凍成冰花,鮮紅的冰花散發著一股奇特的**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