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公子其實在宮裏鬥雞時見過劉榮,看他在皇上麵前戰戰兢兢,在這裏卻像個王爺,劉榮眼中輕蔑和不屑讓他惱怒。他往籠子裏掃了一眼,嘿嘿冷笑著踱到劉榮麵前,指著劉榮手中的“霹靂火”道:“我就要它了,開個價吧!”
沒想到劉榮翻了他一眼,硬邦邦地答了一句:“這隻雞是自己留的,不賣!”
王倨碰了釘子有些氣惱,晃著頭道:“告訴你,有人往我府上送雞還得看我高不高興要,你倒屎殼郎舉爪——端起臭架子來了!”
劉榮聽他出言不遜,氣衝衝說道:“雞是我的,想賣就賣,不想賣就不賣!”
王倨臉上掛不住了,他哪受過這種鳥氣!一個瘦小幹癟的三寸丁樣的人敢這樣叫板,開口罵道:“一個臭養雞的下九流,給臉不要臉,老子不少給一兩銀子,今天這雞我要定了!”說完把銀票往地上一扔,伸手就來奪劉榮手中的鬥雞。
劉榮火了,脫口道:“兔崽子敢罵人,拿你的票子當燒紙去吧。爺爺今兒就是不賣!”
王倨大怒,伸手一掌把劉榮擊出六尺開外。王倨自幼習武,身高力大,打得劉榮全身騰空而起跌坐在地上,鼻孔竄出一股鮮血。身後的兩個家丁圍了上來,沒想到脫手的大鬥雞惡狠狠撲了上來,撲愣一聲躍起三尺多高,一爪子把王倨的繡服撕下一條來,侍從大叫道:“這是王黼大人的公子,瞎了你的狗眼!”說著撲過來對跌倒在地的劉榮拳腳相加,劉榮雖瘦小也不是等閑之輩,一個鯉魚打挺從地上躍了起來想和他們以命相搏。擇端見狀,忍不住跨前幾步,拉住了劉榮道:“住手!”
張擇端本來是看熱鬧的,卻沒想到劉榮會和王倨因為買雞動了手。張擇端不認識王倨,但聽身邊有人說他是朝廷大臣王黼的公子,又見他盛氣淩人,強人所難,心裏像塞一塊磚頭,眼看劉榮要吃大虧,才忍不住走了出來,攔住紅了眼的劉榮。
王倨一看是個身材消瘦的年輕公子,不由得一愣,認定是劉榮的朋友,更是不宵一顧。他瞟了張擇端一眼,嘲笑道:“真讓老子開眼,臭喂雞的還會有個書生朋友,還真敢在這兒充漢子,是想一塊動動拳腳還是想幫爺買下這鬥雞?”
張擇端不卑不亢地答道:“在下張擇端。聽說令尊大人是當今朝廷重臣,自古買賣是兩廂情願,周瑜打黃蓋,願打願挨,強買強賣總不是咱京師生意場上的規矩吧。俗話說,君子不奪人之好,貴為朝臣之子,不怕壞了尊父的名聲?小生還是勸公子好自為之,何必為隻雞大動幹戈?咱京師百姓心裏都有杆稱,太不平的事怕不會袖手旁觀吧!”
張擇端的話音剛落,周圍像炸開了鍋。京師百姓素有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扶弱抑強的風氣,對眼前發生的事早已骨梗在喉,見有人挺身而出便一哄而起,人群中頓時傳出一陣叫罵聲:“幾個混小子欺負人,不是什麼好鳥!”
“大官的兒子又怎樣,鬥雞劉還被請進宮見過皇上呢!”更有人粗聲罵道:“小龜孫兒,再敢下手老子下去跟你們練練。會幾下拳腳敢在這兒撒野!”
王倨一看激起了眾怒,有幾個年輕人躍躍欲試要給他過招,立即虛了半截,伸手揀起地上的銀票塞進懷裏,聲厲色荏地朝擇端瞪了一眼,朝手下揮手道:“好!今日老子不跟你們理論,改日後會有期!”
王倨帶著家丁擠出人群,看著旗幡咬牙道:“老子就不信京師再找不來好鬥雞。有一天我找隻雞把你的雞王當點心吞了,你等著吧!”
張擇端看看幾個人走遠,對正在擦臉上血跡的劉榮道:“劉大哥,傷得不要緊吧!”
劉榮狠狠唾了一口道:“老子若不是看他是王黼的公子,能把這龜孫子的屎揍出來!”說著理了理衣衫,拱手道:“張公子真俠義之人,老哥這裏有禮了。”
張擇端笑道:“區區小事何足掛齒。”
劉榮看了看張擇端,如不是他攔著,王倨豈肯善罷甘休?這買賣今天非砸鍋不可。想到此,又有些不安,說道:“張公子,你我今日相識,也算我鬥雞劉的緣分。公子是個知書達理之人,你不會嫌我是粗俗之人吧!”
擇端笑道:“仁兄言重了,識書之人也未必達理,小生隻是看不上欺行霸市。你京師雞王絕非浪得虛名,能以兄弟相待,也是我有這緣分。兄弟我隻會畫幾筆畫,是草野無名之輩,哪有仁兄如此大名氣?”
“見笑了”,劉榮嘿嘿笑道:“我就願交你這樣的朋友,不見外的話,收了雞市,咱兄弟去喝上幾杯。”
張擇端答道:“來日方長,今日要到大佛殿去作畫,不耽誤你的生意了,後會有期。”說完,拱手施禮,擠出了還在議論紛紛的人群。
張擇端走過禽市,寺中間長廊兩側仍然是商鋪一家連著一家,幡旗飄動,上邊的字號五花八門。張擇端無心看熱鬧,順著人流朝大佛殿走去。正走著,猛然覺得衣襟被人拉住了。他先是一驚,回頭看去卻有些驚喜,原來是蘭玉青。玉青放開手說:“瞪著大眼連人都不識了。”原來,從禽市出來一路上心事重重,竟沒有看見側身而過的玉青,忙說道:“玉青姐,你也來趕集看熱鬧?”
玉青提了提手中布袋說道:“趁十五集市人多,帶些繡品來賣,就在‘孟師姑’繡品鋪的旁邊,生意可好了。上次趕集,我的幾件繡品被一個遼國商人買走了,還賣個好價錢。今天又賣出幾件,沒想到遼人還真稀罕咱大宋的繡品。你來相國寺幹啥來了?”
擇端說:“鍾八爺引薦我來寺裏大佛殿畫壁畫。皇上要重修大佛殿,宮裏翰林院有畫師來,既能學畫藝又掙了銀子,還了酒樓馮伯的欠銀!”
玉青說:“這是一舉兩得的好事呀,怎麼還象是悶悶不樂。”
擇端忍不住把鬥雞劉的事告訴她。
玉青聽完勸道:“以後少管這樣的事,你那倔脾性也得改改,這樣會引禍上身的。”
擇端反問道:“看著王衙內欺行霸市,難道袖手旁觀?你要做買賣遇到這種事該如何,周圍百姓也抱不平。”
玉青無語,想想那天酒樓發生的事,不知是該阻止還是稱讚他,但著實為他擔心,歎了口氣道:“擇端,這裏的碎銀,拿去給馮伯吧,也是我的心意。”說著把布袋往擇端手裏一塞。
擇端愣了一下,說道:“我哪能拿玉青姐的錢還賬?男人有難當自強,父債子還,怎能再帶累別人?”
雖然玉青好話說盡,擇端就是堅辭不收,把布袋還給她,往大殿而去。玉青拿著布袋眼看著擇端進了大佛殿,想追上去卻又停住了腳步,呆呆站在那裏。
張擇端一進大佛殿,就被這殿內宏偉氣勢震住了。,正中一座高約兩丈的金身大佛,後牆兩側排列著神貌各異的十八羅漢,塑工精湛,栩栩如生,東西高大的山牆前,壁畫已經破舊和殘缺,一位須發皆白的老僧正與八作司來的工匠們指指點點地議論著。老僧回頭發現了他問道:“施主,殿內正在修茸,有什麼事嗎,眼下寺裏不接待香客。”
擇端急忙施禮道:“老師父,我是來拜見方丈的,來寺裏有事。”
老僧合掌道:“老僧便是,有何見教?”
擇端拿出隨帶的畫稿遞給方丈說道:“我師叔鍾八巷說這裏需要畫工,讓我和一個兄弟來這裏,請大師費心安排。”
方丈邊看畫稿邊點頭道:“原來是八爺送來的人,年紀輕輕果然出手不凡。善哉,你那一位兄弟呢?”
張擇端剛要開口,卻見王希孟已走進殿內。王希孟看到擇端和方丈便笑著走來,擇端對方丈說:“我叫張擇端,他叫王希孟,來這裏聽大師安排。”
方丈指指大殿中的工匠們說道:“八作司畫天棚彩繪的已經到了。繪壁畫的幾個畫師是翰林院的,明日就到。聽說其中一個叫吳元瑜的曾是當今皇上的老師。你們既然來了,就隨他們一起繪牆麵壁畫吧。”
張擇端和希孟非常高興,同聲說道:“謝大師的安排,我們兄弟二人定會精心繪製,不負大師的信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