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初識天子(1 / 3)

五初識天子

來到相國寺大佛殿的張擇瑞,一麵和王希孟看工匠們繪製天棚上的龍紋彩繪,一麵在閑暇中對殘破不全的壁畫仔細觀摩。雖然年久牆皮剝落,但留存畫麵的精美仍然讓張擇瑞讚歎不已。這次的修葺就要除舊敷新,殘舊的重繪,尚存的補色。

張澤瑞指著在天棚上專心幹活的幾個工匠,問王希孟:“聽說這裏有翰林院來的?”希孟搖頭道:“哪裏呀,翰林院畫師都是為皇上和皇宮畫畫,這畫天棚的多是坊間的畫匠和八作司請來的人。別看這些人在京師沒有名氣,可也是挑出的丹青高手。大相國寺可是皇家寺院,宮裏常來人作佛事,這些壁畫重繪後修茸一新,聽說皇上還要來親自觀看,說不定還真能見當今皇上。”

張擇瑞驚訝問道:“皇上也要來?”

王希孟點頭道:“新登基的皇上他可是京師裏少有的丹青奇才。”

擇瑞頗有些意外,問道:“你以前見過皇上?”希孟搖頭道:“皇上在端王府時就深居簡出,潛心詩書畫,傳說倒是不少。今年畫院擴大增加三舍生,就是皇上親自下旨招考的.”

聽了希孟的話,張擇瑞不無遺憾地說道:“可惜我今年不能應考,還要多掙些銀子還債,再說爹爹臥病在床,家中生計全靠我了,不能總讓馮伯接濟。”

“兄弟不必懊惱。畫院隻是招學生,又不是招翰林畫師。我看你畫藝非同一般,你我直考翰林院也未嚐不可,如得高中,又有官職又有俸銀,你還何愁之有?這可是名利雙收的事。”王希孟安慰道。

正在說話間,大殿裏走進幾個人,方丈引領著走過來。希孟悄聲對擇瑞說:“這幾個才是翰林院來的畫師。”

方丈領著幾位畫師在大殿四壁巡視一遍,張擇瑞和王希孟亦步亦趨地尾隨在後。他們不時停下來,指指點點,交頭接耳小聲議論著,不時搖著頭,說這裏要改,那裏要重新畫。其中一位麵目清臒,細目長須的畫師問方丈:“這兩位年輕後生是何人?”方丈說:“是找來幫各位畫師作下手幹雜活的。”

“他們會畫嘛?”老畫師問。

方丈點點頭把擇瑞和希孟叫過來說:“這位是翰林院待詔吳元瑜大人,是翰林院有名畫師,當年還是皇上的老師,”又對吳元瑜介紹說:“這個叫張擇瑞,那個叫王希孟。”

二人走上前,朝吳元瑜深深一拜道:“晚生有幸得識吳大師,實在榮幸,我們才疏學淺,多蒙大師指點。”

吳元瑜淡淡一笑,不以為然瞥了一眼沒言語,轉過身對幾位畫師吩咐道:“明日開始,把各處須重畫的先做好畫稿,再按比例尺寸放樣到牆上。這壁畫可是皇上要看的,我不說諸位也明白,想過皇上的法眼不容易,不得有絲毫疏忽和草率。”

其他幾位畫師連連點頭稱是。

大佛殿的壁畫重繪是個大工程,每天幾個畫師都一絲不苟地忙個不停。老畫師吳元瑜隻讓張澤瑞和希孟研彩遞筆,送水清汙,並不讓他們參與作畫。張澤瑞二人則跑前跑後,看著壁畫一天天地變化。直到數日之後的一天,吳元瑜畫累了,對平日言語不多卻總是虛心求教的張澤瑞說:“聽方丈說你也能畫幾筆?曾拜何人為師?張擇瑞麵有愧色道:“多是自學,臨摹一些名家作品,又常在河岸巷陌之間畫些市井景物。這次有幸得見大師,受益非淺,隻是從未畫過壁畫,更不敢在大師麵前弄拙。”

吳元瑜抬頭看了看壁畫中的諸多菩薩像,指著其中頭上空盤旋著禿鷹,懷中抱兔子的菩薩問:“你可知道這畫中的故事嗎?”

擇瑞想了想,恭敬地說道:“晚生略知一二。這是佛祖釋迦牟尼行菩薩道時,曾在一個山崖上看到一隻餓鷹在追逐一隻鴿子。鴿子驚慌失措,為了逃生,撲入菩薩懷中。禿鷹圍繞盤旋卻吃不到鴿子,惡狠狠問菩薩:我饑餓難耐,你救鴿子,難道讓我餓死不成?菩薩問,你隻吃鴿子嗎?鷹說:我吃肉,菩薩麵不改色從肩上割下一塊肉,但奇怪的是割的肉愈多反而分量愈輕,總不能和鴿子的重量相等,直到肉被割盡。鷹問道:難道你不後悔嗎?菩薩說:不悔,若是我說的是真話,肉還會長出來。話音剛落,手臂完好如初。禿鷹現了原型,原來是天帝幻化來考驗佛祖的大慈大悲之心。”

吳元瑜聽完很驚訝,問道:“你何以得知佛本生故事?”擇瑞答道:“家父信佛,常講佛典故事給我聽,以慈悲教我,故而得知。晚生以為人生在世對天下蒼生萬物常懷悲憫之心,忍常人之難忍,受常人之不能受,這才是佛心。晚生最愛杜甫的詩句,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晚生為百姓做些事也不枉度此生了。”

聽了擇瑞一番虔誠之詞,老畫師感喟道:“年紀輕輕有如此寬大胸懷,博愛之心,難得可貴,想必家父也是飽學之人。”

張澤瑞聞言悲從中來,斷斷續續把爹爹蒙冤入獄,變賣家產救父贖身,爹爹重病臥床一一道來,並心懷憂憤地說:“世間有這麼多不平事,佛心的慈悲又從何尋覓?”

吳元瑜無言以對,歎氣道:“家道不幸,困厄出孝子嗬!能從中悟出些道理已屬不易。”說完指指牆上未完的畫麵說:“你和王希孟也來一起畫吧,縱有不妥之處也無須擔心。好畫終要反複琢磨,用心推敲,不能企求一揮而就,要深究畫理,浮光掠影僅憑興致作畫是大忌。”

“謹遵大師教誨,晚生決不敢有半點馬虎。”擇瑞高興地施了一禮。

得到了吳老畫師的允許,張擇瑞和王希孟便興衝衝地調製好顏料,全神貫注,一筆一劃精心描畫起來。

傍晚時分,吳元瑜走到他們繪製的那部分畫麵前,看了又看,不由自主地微微點頭。張擇瑞忐忑不安的心才平靜下來,暗暗感到幾分歡喜。王希孟則自信滿滿地微微一笑。

從相國寺回到家,已是掌燈時分,張擇瑞推開屋門,昏暗的燈光下,隻見有兩個人坐在父親床前,母親在一旁悄悄抹淚。聽到屋門響兩人回過頭來,是藥師蘭天啟和女兒蘭玉青。自爹爹病重後,蘭玉青隔幾天就會從廣濟藥鋪拿些中草藥,今天藥師蘭天啟親自登門,張擇瑞有種不祥的預感。他走到床前,卻意外地發現,病容枯蒿的父親有了精氣神,半倚在枕上,小聲地和蘭天啟說話。見兒子回來,臉上顯出一絲難得的喜色,欠欠身對張擇瑞說:“這些天來,如不是你蘭叔一直送藥,怕我也撐不到今日,我和你蘭叔商量好,你和玉青自幼一起長大,再過兩年,等你有了出息,就把玉青娶了吧。你蘭叔對你恩重如山,你可要好好待玉青,不能半點委屈了她。”

張擇瑞心裏一熱,使勁點了點頭,看看低頭不語,滿臉羞色的蘭玉青,他說:“爹,你放心,我這輩子無論走到哪一步也決不虧待玉青。”又對蘭天啟說:“蘭叔,侄兒一定讓玉青過上好日子,我張擇瑞決不食言。”

張相桐眼角濕了,無力地抬抬手說:“我這病怕是起不來了。從今天起,你就把蘭叔當成你親爹,盡了作兒子的孝心。來,當著我的麵,給蘭叔磕個頭。”

張擇瑞聞言在蘭天啟麵前跪下,蘭天啟急忙拉他起來,說:“有這句話就行了。”但擇瑞仍規規矩矩叩了三個頭。蘭天啟又安慰了張相桐幾句,便帶著玉青準備回去。

張擇瑞送父女二人到屋外,蘭天啟深深歎氣道:“擇瑞哪,事到如今也不瞞你了。你爹爹突然有了精神可絕不是好兆頭,這是常說的回光返照,剩下的日子不多了。他在牢裏受到過度驚嚇,再加上家業敗落傷心過重,這病不是藥力能救。俗話說:醫得病醫不了命,有什麼該準備的你心裏得有個數。唉,恕你蘭叔不是華佗再世呀!”

張擇瑞心中猛得一沉,剛才那種欣喜瞬間被悲傷淹沒。他強忍著淚說道:“蘭叔,你已盡力了,天命不可違。你一直讓玉青送藥來,分文不取,擇瑞感恩不盡。爹爹能挨到今日,已屬不易。”

“別說這話,我和你爹是鄉親,又是多年的朋友,現在又成了一家人。早晚我也有走的那天,隻要你和玉青相親相愛,同甘共苦,我也就沒啥牽掛的。”

看著父女倆的身影消失在街口,張擇瑞若有所失地回到了父親的床前。

張擇瑞把還有些溫熱的藥湯端到爹爹口邊,但張相桐搖了搖頭推開了。他苦澀地笑了笑,掛在眼角的淚抖落下來,說道:“擇瑞哪,爹知道,該走了。爹這輩子官沒做好,老老實實做生意,沒坑過人沒害過人。佛說,快到末世了。佛的話可信不可信我不知道,可我是把祖業敗了,到地下愧對祖宗,心裏不甘哪。你小子要有誌氣,就活出個人樣來,成就個功名,我給祖宗也有個交代。”

張擇瑞強忍著淚,說道:“佛救不了咱,這是那幫惡吏給害的,不是你的過錯。你好好養病,別光往壞處想。”

張相桐挪挪身子,從枕頭下抽出一張紙,遞給張擇瑞,說:“這是寫給會仙樓樓主馮雲山的借據,為了救我出獄,鍾八巷和馮雲山都出了銀子,原來給他們的借據都讓他們撕了,說啥也不讓還。但你記著,咱張家幾輩人都以信義安身立命,情義歸情義,銀子還是要還的,一兩也不能少。父債子還,天經地義,人死了,賬不能死。這張紙上寫得清清楚楚,爹是沒本事還了,就交給你了。”

接過這紙借據,張擇瑞放懷中揣好,說道:“爹,你放心,這借據兒一刻也不離身。等掙回銀子,一文不差全都還清。”

張相桐長籲了口氣,欣慰地展了一下眉頭,又鄭重其事地說:“擇瑞,你聽好了,你將來真是有了功名,決不能委屈了玉青。玉青是個好女子,娶她是你的福分,別當了官就三妻四妾的,忘了玉青對你的好。”

擇瑞說:“爹,你就是不交待我也不會。兒子不是那種人,你放心吧!”

張相桐平靜下來,微閉雙眼,輕聲說:“爹累了。你也該歇息去了,明天你還得去寺裏幹活呢。”

三天以後,果如蘭天啟所言,張相桐撒手而去。張擇瑞給父親簡辦了喪事,把爹爹葬在了京師城牆外的一片沙崗之上,墳前立了一塊石碑。按京師的習俗,七日之後,要給故去的親人墳上添土。

這天,張擇端拿上祭品,正要走出家門,蘭玉青一身素服推門而入,胳膊上還挎著一個竹籃,裏邊有些食品供果。她對張擇端說:“今天該去給張伯上墳了,咱們同去吧!”

張擇端叫了聲:“玉青”,感激地看了她一眼,不知道說什麼好。兩人默默上了路,來到郊外父親的墳前。蘭玉青幫擇端把供品擺好,燃上一炷香在石碑前,恭恭敬敬磕了頭,兩人便在長滿紫穗槐的沙丘上坐了下來。

早春的風還有些涼意,太陽斜斜地在南麵的半空掛著,旁邊是一縷縷青煙似的薄雲,天空即寬闊又遼遠。綿延的沙丘上空一片寂靜,隻有偶爾掠過的飛鳥,急急爬過的四腳蛇和草叢中轉瞬即逝的野兔,四周彌漫著草木的清氣。

蘭玉青緊挨張擇端坐著,肌膚的溫熱透過衣衫。張擇端從未這麼近地看玉青,耳後白皙的脖頸上垂著幾縷長發,潤滑如玉的臉龐上雙目低垂,張擇端隱隱地嗅到幽微的少女的體香,覺得她熟悉又陌生。這是除母親之外唯一關愛他的女人,現在正埋著頭,臉紅紅的象抹了胭脂,緊緊地偎依著他。張擇端伸手攬住玉青的腰肢,感到她的身體像風中的樹葉在瑟瑟抖動,卻一動不動地任擇端這麼摟著。不知過了多久,才聽得玉青喃喃地說:“擇端,自那天會仙樓虛驚一場,又出了那樁事,我就暗自思忖,你胸懷大誌,終不會久處眾人之下。我隻是個凡俗女子,那時,你心裏還會隻裝著我一人嗎?”

張擇端輕聲說道:“你不是曾說過伯牙擲琴謝知音嘛?一個是名聞遐邇的大琴師,一個是山中樵夫,天下人隻聞琴聲悅耳,誰知伯牙之意在高山流水之間嗬。在我心裏你就如鍾子期,今生今世知音唯你一人。”

玉青沉默片刻,喃喃說道:“記得那首詞嗎?傷高懷遠幾時窮。無物似情濃。離愁正引千絲亂,更東陌,飛絮濛濛。嘶騎漸遙,征塵不斷,何處認郎蹤?”

吟完這幾句詞,玉青接著說道:“我不盼你為官,不求你富貴,世間哪有完滿之事?隻願你我朝夕相守,即使粗茶淡飯,我心足矣。”

依在張擇端懷中的蘭玉青鬆弛下來,停止了顫抖,伸出手撫摸著張擇端的臉頰,目光幽幽地說:“我知道你人好,可也知道你心太大,以後的日子長著呢,你得答應我,無論發生什麼,都不能離我而去。”

張擇端說:“玉青,你還不明白我的心嗎,爹爹剛過世,家中還欠些債,眼下既無錢又無功名,怎能讓你跟著我一起受苦?”

蘭玉青搖頭道:“功名就那麼要緊?你想考入翰林院不就是為了畫出傳世之作?隻要有你在,過平常日子不挨凍受餓就行。我爹身邊就我這一個女兒,有藥鋪在,我又能繡些繡品來賣,翰林不翰林又能如何?”

張擇端嘟噥道:”大丈夫在世,先立業後立家。人家王安石官居相位還不納妾呢,糟糠之妻不下堂,我也能。”

張擇端牽著蘭玉青的手站起來,走到父親的碑前,撲通跪下。玉青一看也跟著跪下。張擇端發誓道:“今天,有爹爹的在天之靈作證,張擇端此生隻娶玉青一人,患難共度,富貴同享,若悖此誓,天地不容!”

玉青聽完,淚水湧上眼眶,她輕聲念道:“玉青願隨擇端漂泊天涯,今生今世,此情不渝。願爹爹在天之靈保佑我倆,讓擇端遠離禍患。”

擇端又說:“爹爹含恨蒙冤離世,兒擇端銘記在心。有生之年,為爹爹洗冤報仇,討回一個公道。”

兩人誓畢,從碑前站起。張擇端覺得無以言明的溫暖包裹著他的全身,他抬起頭來眺望著西邊的天空,西沉的太陽在雲層邊緣抹上了一線猩紅色,晚風已經吹起來了。

次日天色蒙蒙亮,辦完喪事的張澤瑞前往相國寺大佛殿。他身著孝裝,一見方丈便雙膝跪地說:“家父不幸去世,未能及時告假,望大師見諒。”

方丈俯首扶起擇瑞合掌道:“阿彌陀佛,願老人能安然走好西天之路。生死是世間大事,老僧不會怪罪。”

正說著王希孟走進大佛殿,一看張擇端便明白了,埋怨道:“伯父離世,你應告知兄弟一聲,理應去幫忙打理。”

張擇瑞苦笑道:“希孟兄的心意我領了,隻是當時心亂如麻,沒尋思再來寺裏。眼下喪事已完,不勞兄弟費心了。我今天來得把耽誤的畫趕快畫完,也得對吳大師的信賴和鍾八巷的舉薦有個交代。”

兩人說著,來到大殿西牆壁前,老畫師吳元瑜停下筆看了看擇瑞,說:“我想你家中定是出了大事。唉,事辦完了?”

“辦完了,隻是耽誤了這幾日,我得趕回來。”

吳元瑜指指壁畫道:“把你的飼鷹圖畫完就是了,其他的大部分已近完成。你不必著急,細心畫。大佛殿完工後皇上要親自來看,你回來的正是時候。”

王希孟說:“你離寺這幾天,方丈也知道了你家的遭遇。當今盛世,天子腳下還有這些惡吏。佛法無邊,佛祖在睜眼看著呢,這些惡人決不會有善報。”

張擇瑞抬頭看看大殿中央的佛祖金身塑像,合掌祈禱:“願佛祖懲戒世間惡人,讓所有無辜冤魂得以昭雪,還天下一個公道和清明盛世。”

王希孟悄聲說道:“大佛殿壁畫完工後,皇上會親自來看的。這次你我二人能親睹天顏,運氣不淺哪。日後若也能入翰林院,離皇上更近了,那富貴終生就夢想成真了。”

聞聽此言,擇端心中一動,一個近乎瘋狂的念頭突然顯現。但張擇端又忽然惴惴不安起來,此舉是否太過荒謬,皇上會因此降罪於己嗎?

不久,大相國寺大佛殿修葺完工,皇上要來巡視的消息已在寺內傳開了。這天,雖然不是集市卻異常熱鬧,附近的百姓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議論著皇上的到來。大佛殿前更是人頭攢動,熙熙攘攘。寺裏的方丈和僧人把大佛殿清掃如新,一塵不染,參與繪製壁畫的畫師和匠人們,被恩準在大佛殿迎駕麵聖。張擇瑞與王希孟,翹首以盼,等待親眼目睹年輕皇上的威儀和風采。

正午時分,大佛殿前人群一陣噪動,紛紛向兩邊退去。兩列身披甲胄的禦林軍兵士從中穿過,在大佛殿石階下分列肅立。接著,一隊高舉龍旗的儀仗隊緩緩走過,後麵是富麗堂皇的皇帝禦輦,緊跟著是隨行大臣騎著駿馬亦步亦趨的行列。

行到殿前台階下,龍輦停下。侍從掀開錦緞繡花轎簾,皇上趙佶從中緩步走出拾階而上。步入大殿,幾位大臣也隨後而入。人群中登時一片萬歲的歡呼聲。方丈叩拜施禮道:“聖駕光臨,寶寺蓬蓽生輝,老衲得見陛下,實乃三生有幸。殿中壁畫已繪製完畢,敬請陛下禦覽。阿彌陀佛。”

趙佶合掌還禮,在眾僧嚶嚶嗡嗡的誦經聲中漫步而行,興致盎然地觀賞著壁畫。邊走邊看,時而點頭稱道,時而搖頭輕歎。當走到菩薩割臂飼鷹的畫麵時,趙佶駐足凝立,細觀良久,問身後恭敬跟隨的方丈:“此圖人物形神皆備,線條飄逸嚴謹,是其中之上品,此圖是哪位畫師所作?”

方丈合掌答道:“是坊間募來的年輕畫師,酒坊主之子張擇瑞所作。”

趙佶略有些驚訝,說道:“此生有丹青之才,可引來見官家!”

人群中一陣輕微的噪動,竊竊私語。梁師成叫道:“畫師張擇瑞,前來叩見皇上。”

張擇瑞正在和王希孟悄聲交談,聽到叫聲,慌忙從眾人中走出,急步前趨跪倒在趙佶麵前叩首道:“小人張擇瑞叩見皇上。”

趙佶低頭端詳,隻見張擇瑞眉清目朗,風骨清峻,便有幾分喜歡,問道:“張擇瑞,此圖是你繪製?”

張擇瑞抬頭,看年輕英俊的皇上笑眯眯地看著他,心跳不止,應道:“正是小人。”

趙佶問:“既然是坊間而來,可曾隨師學藝吧?”

張擇瑞恭恭敬敬答道:“回皇上,小人自幼癡迷繪畫,遍臨摹本,卻未曾有名師指點,隻是自修自學,畫技粗疏。能來寺裏畫壁畫,親睹老畫師們精湛技藝,實乃小人幸運。陛下的褒譽之詞,小人實不敢當。”

趙佶歎道:“無師而自通,天賦異稟,定是可造之材,孺子可教也。今年畫院擴考,你就來應試吧,如若得中,便可在翰林院中為官家畫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