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初識天子(2 / 3)

張擇瑞道:“小人謹遵聖命,謝皇上隆恩。”

趙佶心滿意足地巡視完畢,準備和隨行大臣起駕回宮。

張擇瑞看皇上要轉身離去,輕輕舒了口氣,暗想皇上原來是如此年輕和藹,和大臣們談笑風生,並非想象中的威嚴無比,心中的畏懼頓時煙消雲散,數日來盤恒在心中的念頭又突地冒了出來。他對身邊的王希孟說:“我有幅畫要獻給皇上!”說完,徑自往大佛殿門口走去。王希孟攔阻不及,怔怔地看著他的背影,暗自叫苦:“這小子真不知天高地厚!”

準備回鑾的趙佶剛步出大殿的門檻,走下石階準備登輦之時,張擇瑞已從人群中衝出,跪倒在趙佶麵前。趙佶先是一驚,細看是張擇瑞,遂放下心,隻聽得張擇瑞說:“皇上,今日小人蒙皇上錯愛,有一張圖獻給皇上。”

周圍的侍從和隨行的大臣被衝出來的張擇瑞驚出一身冷汗,侍衛衝上前把張擇瑞的雙肩按住準備把他拉開,卻聽趙佶說:“放開他。張擇瑞,你要給官家獻什麼畫呀?”

張擇瑞從懷中抽出一卷紙,侍從接過遞給皇上。趙佶慢慢展開,梁師成和童貫也好奇地上前觀看。畫中景色蕭索,一片枯枝殘葉,沙丘上有座墳墓,墳前石碑上小字細若蚊足依稀可見:“先父張相桐之墓”,右側上角有題款“清明祭父圖”,旁邊還有一個單字“冤”,下書“崇寧元年張擇瑞”。

趙佶看完,臉色頗為不悅。本是興致盎然,沒想到回鑾時張擇瑞獻上這麼一副哀傷吊喪之作,實在覺得有些晦氣,但又看那個“冤”字,似乎有些隱衷和蹊蹺。趙佶正要詢問,在一旁的童貫忍不住嗬斥道:“下民張擇瑞,今天皇上來看大佛殿,是個喜慶日子,為何獻上這樣不堪之作,來掃皇上的興致。無視禮規,冒然攔聖駕,該當何罪!”

梁師成氣咻咻喝道:“無禮下民衝撞聖駕成何體統,還不快快退下,向皇上謝罪!”

童貫朝侍衛努努嘴:“把他拖下去,交大理寺論罪。”

幾個侍衛一擁而上,就要拖走跪地不起的張擇瑞。趙佶卻揮手斥退侍衛道:“且慢,張擇瑞敢攔聖駕獻圖,定有原委,且聽他說個明白再發落也不遲。”

張擇瑞抬起頭,將事情原委一一道來,並叩首說道:“今獻圖給皇上,要替家父洗清冤屈。衝撞了聖駕,小人甘願伏罪。”

趙佶聽完,略一沉吟道:“張擇瑞,你逾禮攔駕,理應治罪。但念你一片孝心,難得可貴,官家恕你無罪。家父之事如確有冤情,官家自會派人查實,以正綱紀。你退下吧!”說完把畫遞給了身邊的侍衛。

幾名侍衛放開張擇瑞。童貫叫道:“還不快謝恩!”

張擇瑞重新跪下,叩道:“皇上聖德無量,小民張擇瑞向皇上謝恩。”

趙佶看看伏地不起的張擇瑞,上了龍輦,隨行人群也登驕上馬,魚貫離開了大相國寺,護著皇上起駕回宮。

趙佶和隨行大臣走後,大佛殿內的工匠和僧人便七嘴八舌議論起來。一個小畫匠敢攔聖駕,冒犯皇上,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膽大包天。看聖駕遠去,一直在人群中觀看的王希孟揩去頭上的細汗,心有餘悸地對張擇瑞說:“賢弟,你也太冒失唐突了。幸虧當今皇上仁心寬厚,否則,你這禍闖的不小。”

張擇瑞這才緩過神來心跳不已,想想有些後怕,說道:“賢兄說的是。隻因昨日得知皇上要來,禁不住看著祭父圖徹夜難眠,此圖不獻,心有不甘哪。即使皇上降罪,我替父鳴冤的心也算盡到了。”

王希孟歎道:“孝心如此,蒼天可鑒,賢弟之至性至情,兄猶不及啊。”

站在一邊的吳元瑜正色說道:“擇端也委實太莽撞冒昧,今日皇上沒有怪罪,實乃萬幸!知道為何如此?皇上剛才看了擇端畫的釋迦牟尼割肉飼鷹圖,慧眼識才,對你才網開一麵。以後謹記三思而後行,以免誤了自身前程,若不是皇上擋著,被禦林軍抓入大理寺,豈不悔恨終生!”

擇端聽後不禁有些動容,朝吳元瑜深深一拜道:“前輩所言極是,擇端日後謹記在心。雖然家父不能重生,為兒的也盡了最終的孝心了,再無心結。”

吳元瑜歎道:“唉,話是這麼說,可有句話叫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呀。我看你與希孟為摯友,希孟溫和細心,以後有事多相商才是。”

希孟點頭道:“恩師放心,我和擇端情同兄弟,寺裏的畫作完後,我二人要同考畫院,以成就平生之誌。”

回到福寧宮的趙佶,把那幅“祭父圖”看了又看。今天巡視大相國寺佛殿,有這個小小的意外,使他對張擇瑞印象深刻,一喜一驚。喜得是大佛殿壁畫繪得美侖美奐,這座皇家寺院從未這麼富麗,色彩斑斕令人過目不忘。又無意間識得一青年才俊張擇瑞,驚的是這年輕畫師出手不凡但又未免膽大妄為,第一次見皇上就敢攔駕。趙佶有些不安,但轉念一想,為父鳴冤冒罪衝撞聖駕,孝心難得可貴,讓人不禁動容。他放下手中的畫,對隨行回宮的梁師成和童貫說:“張擇瑞的事情可查問詳明,人雖死去不可複生,但惡吏蓄意拘罪勒索,卻不可姑息養奸,以免毀我朝廷根基,亂我朝綱,理應查處之。”

梁師成趕忙答道:“陛下,據臣所知,哲宗皇帝駕崩前,太後就曾命人查抄收繳過《佛論末劫說》。這書看似佛經,其實與被貶出朝廷的元佑舊黨有幹係。紹聖元年,哲宗皇帝親政後恢複新法,一大批抵製反對新法的朝臣和地方官員因此丟了官職。這個酒坊主張相桐,也是當年元佑黨的一員,曾任工部屯田司員外郎,奪職為民後在京郊開了酒坊。私藏邪書,看似佛家之言,實則背後暗藏深瀾那!”

“哦?還有這等事?”趙佶聞言有些意外,當年朝中新舊兩派之事他至今記憶猶新,但隻知道朝廷幾位重臣範純仁、蘇轍、蘇軾被貶出朝,其他受牽連的地方官吏則不甚了了,聽梁師成這麼說,才覺得事出有因,說道:“無論如何,事情已過去,張擇端鬥膽冒罪攔駕,實在出於孝悌之心,官家看了他畫的割肉飼鷹圖,雖有幼稚之筆,但才氣橫溢出手不凡。這樣的年輕畫手流落市井,實在可惜。”

梁師成道:“依臣看,應追究張擇端衝撞龍駕之罪。若不懲治,下民起而效仿之,豈不亂了上下尊卑,損了皇上的天威?”

趙佶笑道:“愛卿有所不知,凡有丹青之才的人,大都性情率直乖張,豈與俗輩相同?此事不可類比,官家對此倒有賞識之心。”

梁師成討了無趣,忙說道:“老朽俗見,蒙陛下指教,茅塞頓開。”

童貫察言觀色道:“陛下乃仁心寬厚。如今皇上已登大統,百綱待舉,聖上不必為此小事煩心。”

童貫的話,說得趙佶露出笑意:“愛卿說得是,張擇端攔駕獻畫的事,就不要再追究了。有你替官家出謀劃策,運籌帷幄,官家真可以高枕無憂了。恢複新法,愛卿以為該如何著手?”

童貫躬身答道:“臣當效犬馬之勞。陛下重振新法,自應有治世之能臣輔佐陛下。”

“哦?”趙佶有些不解地看著童貫。

“承皇上的旨意,蔡京大人已在昨日奉旨回京,等著覲見陛下呢!”童貫答道。

趙佶一聽,朝童貫揮手叫道:“蔡京已經回來了?那還等什麼?去叫他立刻進宮見官家!”

蔡京剛走進福寧宮側殿的門就跪下了,頭觸到地麵良久,對走上前來的趙佶叩首道:“臣蔡京遵旨覲見皇帝陛下。”

趙佶伸手挽起蔡京道:“蔡大人從臨安回來,官家也是剛得知,不必拘禮了。官家這幾日正等你回來呢。”

“謝皇上隆恩。”蔡京又叩了頭才從地上爬起來,坐在了趙佶旁邊。“微臣蒙陛下不棄,能回到朝廷,願盡其所能,為皇上效犬馬之勞。”

趙佶說:“蔡大人,自太後仙逝官家親政以來,一直想重新恢複先皇的熙寧新法,朝中百官在朝會上議論多次,但收效甚微。蔡大人在前朝為新法實施曾不遺餘力,不知這次廢舊立新你有何見解?”

“回陛下,”蔡京拱手說道:“臣在朝十幾年來,曆經兩次新舊法的廢興更迭,其中利弊得失也悟出些端倪。臣以為,驕枉必過正。既然皇上誌在新法,對朝中仍對舊法不舍或首鼠兩端之舉須當機立斷,不能有折衷之策,傷其十指不如斷其一指。要重拾新法必正本清源,把元祐舊黨連根拔除,陛下的興國之願才可得以實現。”

趙佶聽著頻頻點頭,說道:“愛卿說的有理,是啊,新舊不能並立,法是如此,朝臣也是如此。官家前不久曾下過詔書,在朝廷上稱無論元豐、元祐,隻要於國事有利皆可用之,現在看來,卻是症結所在。如今曾布是首輔宰相,也是力主新法。蔡大人對新法之事有何見地盡可與官家直言。”

蔡京顯然對皇上所思洞若觀火,就是想興國立業一展宏圖,卻又對政事國策不甚了了舉棋不定。蔡京欠欠身子,往皇上麵前湊了湊,說道:“以臣所知,朝廷欲要國庫充盈,則應收取鹽茶大利。每年有上千萬銀子流入鹽商和茶商手中,這些銀子隻有少數被朝廷以稅收回。朝廷要回這兩宗買賣,設立官府專賣機構,嚴禁商家直接買賣,隻可分放零售。這樣既能滿足民之所需又能聚財於國,再加上募役法和青苗法所收銀子,能使朝廷財政收支迅速改觀,皇上再辦什麼大事就不必為銀子發愁了。”

一番話說得趙佶茅塞頓開,趙佶又問:“此事曾在朝中議過,但有的大臣則堅決反對,稱之謂與民奪利,毀其國本,官家才猶豫不決,此事也就擱置下來。”

蔡京笑笑說:“這些事還不是陛下的一句話嗎,讓那些礙手礙腳的官員另謀它事就行了。朝廷百官哪些是元豐之臣,哪些是元祐之臣,臣還是略知一二的。”

趙佶眼睛一亮說道:“蔡愛卿回去可列一個名單,官家這裏也有一份,到時候官家再最後定奪吧。”蔡京立即應道:“臣遵旨。”趙佶不由歎道:“有你為官家重振新法,官家可隨願也!官家就依重愛卿了。”

蔡京一聽立刻從椅子上起身匍匐在趙佶腳下,抖動長須一字一句地說道:“陛下如此信任臣,臣願為皇上赴湯蹈火。”

趙佶大為感動,雙手扶起蔡京說道:“愛卿的忠貞之心官家明白,明白,快快請起。”蔡京誠惶誠恐,重新坐下。趙佶笑笑話題一轉又接著說:“愛卿給官家捎來的字畫,官家是愛不釋手呀。愛卿的墨跡官家作端王時就視作至寶了,有閑暇再給官家寫幾幅吧!”

“不敢當,陛下折煞微臣了。”蔡京受寵若驚地連連搖首道:“陛下的瘦金字才真正獨步古今,天下無雙呢。臣的字如何能與皇上的字相比,慚愧至極。臣偶然得到的那幅《重屏會棋圖》和《黃庭經》真跡,也隻有獻給陛下才算是物歸其主啊。”

說起書畫,君臣二人越說越投機,丹青知己,惺惺相惜,談古論今,縱橫天下。直到侍從奏告趙佶:“陛下,天已不早,該用晚膳了。”趙佶才看到大殿外已是星辰滿天了。趙佶拉住要告辭出宮的蔡京,餘興未盡地說道:“蔡愛卿,今天陪官家一起用膳吧!”

蔡京對皇上格外的垂愛感激涕零,忙施大禮跪謝。趙佶興致勃勃地加了一句:“今天官家高興,陪官家小飲幾杯。”蔡京叩首道:“謝陛下”。

蔡京回府已是夜半了。當他醉眼朦朧走入府內客廳時,妻妾還以為他出了什麼事呢。蔡京受皇上的款待別提多得意了,看到妻妾也是一臉的笑意,才發現雕花條幾上放著兩隻精美的紅木銀飾小箱子。上前打開一箱,幾乎晃花了眼睛,裏麵是五顏六色的珠寶瑪瑙,打開另一箱,金燦燦的頭飾和銀飾滿滿當當。蔡京一看就知道價值不菲,幾個女眷抿嘴竊笑卻不開口,蔡京猛地醒悟,忍不住咧嘴一笑道:“這是童大人差人送來的吧。”

幾個女人嘰嘰喳喳地回應:“老爺真是料事入神,正是童貫大人從杭州回來差人送來的。說是回贈老爺獻給皇上的字畫。”

蔡京笑了,同朝幾十年,他明白童貫。自從在臨安相會之後,他就覺得童貫對他的前程舉足輕重,想到這兒,蔡京大有深意地笑道:“老夫也是投桃報李,送他的東西可比這些珠寶貴千百倍呢!”

幾個女眷瞪大眼睛:“啥東西這麼貴重?”

“這東西你們女人不喜歡”蔡京調侃道:“老夫要送他百萬甲兵,一世功業呀!”說完放聲大笑。女人似乎悟出了其中的含義,恭維道:“這隻有老爺您才能辦得到呀。”

送走蔡京後的趙佶心情格外的好,困擾他多日的心事由於蔡京的回京讓他終於如釋重負。天色已晚,他卻沒有入寢,而是像往日一樣進了書房。早已候在這裏的鄭貴妃依依婷婷地上前道了萬福,早已在書房案上鋪好紙卷,備好筆墨,還有她常為皇上奏曲吟唱的古琴。趙佶瞥了一眼案上的文房四寶,又把目光停在了豔若桃花的鄭貴妃的俏臉上,乘著酒興把鄭貴妃攬在懷裏,用力在桃腮上親了一口,眉飛色舞地說道:“愛妃,官家今天把蔡京召回京城了,有了他,官家心裏踏實,高興。官家可以放開手腳大幹一番了!官家今天喝得有些多,給官家唱上一曲,今晚就不寫不畫了。”

鄭貴妃在趙佶懷裏擰了幾下身子說:“隨陛下的意,您要臣妾唱支什麼曲子?”

趙佶歪頭想了一下說:“愛妃最知官家的心思,你隨心彈唱吧!”

鄭貴妃走到古琴前,玉指輕舒,一串珠玉墜地的清脆琴聲伴著柔嬌的嗓音,讓趙佶如癡如醉。

趙佶用手輕輕打著拍子,跟著輕聲吟唱。一曲歌畢,鄭貴妃看皇上聽得入神,即興又唱了一曲:

一曲新詞酒一杯,去年天氣舊亭台,夕陽西下幾時回。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小園香徑獨徘徊。

歌聲漸息,趙佶心有所感,重複唱著歌中的一句。想起剛回朝的蔡京,若有所思:似曾相識燕歸來…歸來就好,歸來就好哇。

鄭貴妃停下,猶豫一下說道:“下午坤寧宮來人說皇後玉體欠佳,希望能見到皇上,我說皇上正在召見大臣並不在我這裏。陛下,是否到坤寧宮去看看皇後?”

趙佶一愣,繼爾有些不悅:“皇後身體一直就是那個樣子,還不是怕官家老是寵著愛妃一個人。官家心裏明白得很,不去理會便罷了。”

鄭貴妃看了看趙佶的臉色,嬌聲說道:“陛下,您操勞了一天,也該歇息了。臣妾要好好地伺候皇上。”趙佶會意,擁著貴妃離開了書房。

第二天一大早,趙佶在鄭妃的侍候下剛用早膳,坤寧宮那邊就來人了,並且跟來了一個太醫。趙佶這才知道,皇後的確是病了,而且病地不輕,否則太醫也不會前來。聽太醫說皇後的病情有些不妙,趙佶來不及細問,匆匆起駕回到了坤寧宮。

正在臥床的王皇後一見趙佶,掙紮著想起身,卻被前來的趙佶一把按住,說:“皇後躺著吧,官家是剛剛得知你病了,停了早朝來看望你的。這些天政務繁忙,疏忽了你的身體,可不要怪官家呦。”

王皇後雖然知道數日未見皇上的真正緣由,仍對趙佶的來到既高興又傷心。聽到趙佶的話,淚珠從眼角滾了下來,說:“臣妾哪敢怪皇上?隻是自己的身體不爭氣,給皇上添了煩惱。”

趙佶說:“千萬不可這麼說,要靜心養病,不要胡思亂想。”望著王皇後那張臉和失神的雙眼,趙佶心中忽然一陣刺痛。三年前從端王府趕赴大慶殿準備登基時,王氏欣喜若狂的笑容又浮現在他眼前。一種人生無常的淒然又悄悄襲來,想到此,悲憫閃瞬即逝。暗想,皇後真去了,那繼她而封後的一定是鄭貴妃。趙佶別過臉去對太醫說:“皇後的病要全力醫治,不可延誤,要有太醫日夜守候。”

說完言不由衷的話,趙佶為了驅趕心裏魔障般的念頭,伸手握住壓在錦被下皇後的手,涼意傳到趙佶身上又透入心脾。不知怎地,皇後眼中那似要辭世的哀傷還是讓趙佶淚水滾落下來,畢竟夫妻一場,往事不可追啊。皇後黯然的目光中似曾看到皇上的淚水,內心幾分欣慰,低聲說:“皇上不必為臣妾擔心。生死自有天命。”

趙佶拂去順頰而下的淚,看了皇後一眼,又匆匆離開了坤寧宮。不久,皇後仙逝,鄭貴妃隨即立為皇後。

出了相國寺大佛殿的門,張擇端首先想到的是到城南福田院去見鍾八巷。大佛殿壁畫完成後,張擇端得了二百兩的酬銀,摸著懷中的銀票和包裹裏沉甸甸的散銀,對鍾八巷的感激之情油然而生。這位看似麵目凶悍的京師江湖幫主就住在與福田院一牆之隔的大宅院裏。

張擇端穿過熙熙攘攘的鬧市,走進福田院時,這座破敗的寺院中顯得有些冷清。這裏的人們白天都遊走在京師的大街小巷,或乞討或幹些偷雞摸狗的小勾當。這時,兩側廂房門口蹲著幾個衣衫襤褸,麵容枯槁的老者在打量這個不速之客。院子正中一顆樹幹粗壯的銀杏樹,長得枝繁葉茂,鬱鬱蔥蔥,在滿目的頹敗中顯出勃勃生機。

張擇端穿過大院,敲開了鍾八巷的大門。

開門的是鍾八巷的婆娘,小巧玲瓏卻有幾分姿色,她疑惑地望著張擇端問,“你找誰?”張擇端拱手施禮道:“小生張擇端,來見鍾八爺。”話音剛落,鍾八巷已聞聲從屋中走出,大聲叫道:“是擇端賢侄,快請屋裏坐,你來的正是時候。常言道,有福不在忙,無福跑斷腸,八爺我剛備了酒食,有幾位朋友,一同入席吧!”

擇端走進堂屋,見屋內八仙桌上擺滿了菜肴酒肉,散發著陣陣香氣,桌四邊坐著幾位酒客。有兩位張擇端相識,一個是相國寺與王衙內結了梁子的“鬥雞王”劉榮,一個是橋頭曾偷過張擇端銀子的小個子胡三。兩個人見擇端進屋,不約而同地站起來。張擇端連忙施禮,隨後就被鍾八巷一把摁到了椅子上。

鍾八巷嘿嘿一笑,招招手讓劉榮胡三坐下,說道:“都是自家爺們兒,不用客氣,都坐下來,桃花,給你擇端哥哥倒酒。”

站在屋角的一個姑娘聞聲前來,羞澀地看了擇端一眼,把酒給斟上,又退到旁邊。

鍾八巷端起酒杯說:“這是我的養女,當年我初到京師時他爹救過我的命,後來犯事死在大獄裏,臨行前讓她認了我這個幹爹。這兩位你可能認識。先喝為敬,賢侄,你就幹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