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那日,滿城盡是歡聲笑語,一條長長的紅毯從城頭的秦府鋪到紅府。
鳳冠霞帔,紅妝嬌豔,花轎每踏一步,鬢上的金步搖便要搖上一搖,陪嫁的丫頭丁香在紅蓮耳際朗聲笑道:“小姐今日可真漂亮,比花兒還要美上幾分,小姐方才沒看到,那些個貴人公子在偷偷瞧見您的那時,眼都直了!秦公子……不,姑爺一定會愛上小姐的。”
紅蓮淡淡一笑,眉間愁雲一片,滿目哀涼。
丁香頓住,輕輕對在她耳邊道:“都過去了,不會再有人知曉了。”為紅蓮戴上喜帕,掩住一片蕭瑟。
便聽轎夫大喊一聲:“新嫁娘到!”
丁香趕緊把紅蓮扶下轎子,跨過火盆,往秦珩走去,紅蓮的身子微微顫抖,心頭湧上一陣不知是羞愧還是欣喜。
她感覺得到。
秦珩就在她麵前,透著一層薄薄的喜帕,她心尖尖上的人兒啊。
多想見他,就有多不敢見他。
透著燈火,透著喜帕,紅蓮在朦朧中分明瞧見秦珩的唇動了動,無奈耳際喧鬧不絕,紅蓮抿著唇,悄悄握住了秦珩藏在袖下冰冷而顫抖的手。
秦珩愣了愣。
紅蓮也怔了怔。
好涼!
秦珩不著痕跡地抽回了手。
紅蓮心裏一陣失落,周遭漸漸靜了下來,便聞有人喊:“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紅蓮緩緩朝秦珩一拜,耳畔驀地響起一聲溫柔悅耳的女子呼聲:“且慢!”
幾乎在同時,秦珩的身子顫了顫,正要低下的頭猛地抬了起來,朱唇一抿,唇角便翹了上去:“瀟瀟。”
沒有人阻止,待紅蓮反應過來,那個同樣一襲嫣紅嫁衣的漂亮女子已站在秦珩麵前,抬頭吻住了他,眉目溫婉,語笑嫣然。秦珩笑意愈深,也擁住女子,俊朗的眉目與她極為相襯。
搶婚......嗎?
紅蓮抬首,怔住,久違的恐懼驀然襲來。
她分明看到,被喚之為“瀟瀟”的女子,頭上分明別著一朵淡粉的木槿絹花。
原來,她便是瀟瀟。
紅蓮淒然一笑,是非對錯,已然不重要,自秦珩掀起一抹藏不住的笑意時起,她便輸了,輸得一敗塗地。
燭火搖曳,溫茶漸冷,不知是誰的酒杯“啪”地一聲掉在地上,碎片四濺,在這樣寂靜的夜裏極為清脆。秦珩抬首,丹唇微啟,這次紅蓮聽得分外清晰:“對......不......起......”
紅蓮也不曉得,當時是如何才能保持平靜。眾人隻見紅蓮臉上愈發溫柔,唇角也漸發翹成傾國傾城的弧度,冷靜地除去一身紅豔的嫁衣,隻穿著薄衫,緩緩朝他們走去。
秦珩似有些慌,忙把女子護在身後。
紅蓮徑自走到他們麵前,把女子的手放在秦珩手上,偏頭朝秦珩傾城一笑,嫣然若花:“阿珩,你們要好好在一起......”
秦珩有些驚喜,又顰起眉頭:“那......紅蓮,你......”
紅蓮俏皮地歪歪頭,把他伸出的手推回去:“你放心,我不喜歡你,一點兒也不喜歡......我以後一定會嫁給我相中的郎君!”
顫步走到瀟瀟身旁,輕聲道:“便是那夜你未有毀掉我容顏,阿珩他也一如昔往地愛著你,從不變心,你劃傷我的臉,不過是對你自己的不自信,對阿珩的不相信。”轉身朝外走出,昏暗處,瀟瀟滿目驚悸,紅蓮淚如雨下。
身後,人聲嘈雜。
青石板,梅子雨,灰蒙蒙的天,細雨霏霏灑在湖畔,連連綿綿。
一如那日,暮雨不絕,酸酸苦苦。
紅蓮脫掉翹頭履,將腳浸入湖中,大口大口地咬著樹上摘的果子,手中卻執著一把紅傘。
身後依稀有踏在水上的腳步聲,紅蓮望著湖心道:“丁香,你也回去收拾收拾行李包袱吧。”
一襲翩翩白衣站到她身旁,紅蓮抬眸,赫然是秦珩那溫潤如畫的眉眼。
秦珩正要啟唇,紅蓮微微一笑,垂下臉,從未如此慶幸雨水沒有滴在臉上,讓他瞧見臉上的疤痕:“爹爹逝去,紅府也家道中落,再過兩個時辰,待船一到,我便要離去了。”
秦珩動了動嘴角,沉默著,放在背後的手卻攥緊了一把沾著淺淺泥痕的紅傘,好半日才道:“有緣再會。”
紅蓮顫了顫,沒有回頭看他漸漸遠去,有淚濡濕了臉頰。
世間萬毒,情蠱為首。
景象漸漸朦朧,鼻間驀地嗅到一陣攝人心魂的迷香,卿九蘇猛然退出紅蓮的記憶,意識卻漸漸模糊,餘光卻見不知何時已掙脫開來的紅蓮冷笑著道:“你演技雖好,卻著實不適合暗算別人。”
鋪天蓋地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