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輕狂盛年少】 入骨(2 / 3)

入夜,絲絲縷縷的小雨自夜幕飄然而下。在榻上翻轉覆徹,過後入寐,是阿娘死前擁著爹爹淚眼婆娑的模樣。青絲披散,慘白的麵容卻一如當初的柔美,擁著爹爹,氣若遊絲,那雙美如桃花的眸微張,分明笑得溫柔,卻又分明淚如雨下。老和尚蒼老無奈的聲音似忽而傳來:“世間萬毒,情蠱為首”,一個溫文爾雅的身影驀然入腦。

驚醒。

冷汗順著墨發淌下,紅蓮停停續續地大口呼吸著,極力回想著那俊雅的影子,不遠不近,卻朦朧不清,恍然間,似看見那人回眸,傾城一笑,白光模糊了他的麵容,隻餘他微翹的唇角。

此夜,再無眠。

紅蓮披了件薄衫,手執紅傘便漫入雨簾。不曉得走了多遠,方想尋一處幽靜素雅的地方歇歇,依稀見得前方有一清雅的小亭,便朝那兒前去。

砰。

紅傘掉在地上,泥水濺濕了她的裙擺,霏霏細雨,紅蓮一眼辨出那翩翩白衣少年郎。夢裏那道漸發清晰的身影,共此時正舉杯獨酌的秦珩重合在一起。

原來那時的悸動,不是冷得心裏發顫,而是中了情蠱。

秦珩一偏頭,便瞧見了紅蓮,唇角溫柔地翹起,朝不遠處的紅蓮招手。

紅蓮顫抖地走過去,扶住秦珩道:“秦公子,莫要再喝了。”

秦珩歪頭,將杯中酒一飲而下,臉色發紅,吻住紅蓮丹唇,將口中醇馥幽鬱的酒一點一點渡到紅蓮口中,秦珩才笑道:“莫叫我秦公子,要喚我阿珩。”又撫上她柔美如花的臉頰:“真美。”

紅蓮漸紅的臉頰顯得愈發嬌豔,低聲喚道:“阿珩。”

秦珩笑意漸深,紅蓮羞得轉身便要離開,秦珩卻執住她的手,擁著紅蓮單薄的身子,吻上滿目柔情,衣衫半褪:“乖......乖......”

細雨長亭,一片旖旎。

夜半轉醒,碎雨不知何時已停,涼月半掩,柔和地籠罩著長亭。

一旁深睡的秦珩翻過身,撫上紅蓮的臉頰道:“瀟瀟......”

紅蓮僵住,大徹大悟。

心如死灰,眼淚猖獗,濡濕了臉頰。

翹起了唇角,紅蓮胡亂抹著臉,替秦珩整好衣衫,擦掉那滴刺眼的嫣紅,似是沒人來過一般,一如當初。月色茫茫,漸行漸遠的身影隱在夜中。

這樣一個夜闌人靜的夜裏,倘若不發生什麼,著實對不住紅蓮驀然變卦的坎坷人生。

還未來得及哀愁一會,方行到離廟還遠的一叢草前,便被一條帶著刺鼻芳香的繡絹捂住了口,冰冷的刃貼上如花的臉頰,掙紮中,紅蓮從來人頭上扯下一朵淡粉的木槿絹花。那人柔美的雙眸對上紅蓮布滿淚痕的臉,倏然一頓,紅蓮清楚地感受到她的手劇烈的顫抖著,心下滿是恐懼,你無法感覺,那刀刃貼在臉上不住顫動時,身體每一處都似活了過來,無比清晰地記住了這種刀尖上的驚悸。那是種怎樣的感覺,紅蓮至今都想不透,卻又對它充滿了恐懼。

那人偏過頭緊閉著雙眸,心下一狠,便將鋒利的刃猛然往裏推,幾乎要割到骨頭。

冰涼似麻木了痛覺,紅蓮雙目靜如死水,停止了掙紮,一切似乎都靜止了,甚至忘記了尖叫出聲。夜風拂過,溫柔地撫過無神的眼角,殷紅如流水一般汩汩淌下,那人捂住被黑布掩蓋的鼻唇,帶著哭腔道:“對......對不住。”鬆開攥緊紅蓮的手,狼狽地跑開了。

半個時辰?一個時辰?還是一夜。躺在這兒多久了,紅蓮也忘了,雙眸分明睜大,卻空洞無神,直到晨曦中的第一絲雨灑下,她方才清醒大半。

撫了撫臉上的刀痕,有血凝在疤上,傷處不算深,若要毀掉一個貌美如花的姑娘,至此已夠。紅蓮淒然笑著,迎著煙雨蒙蒙,踉踉蹌蹌地走回寺廟。

丁香正抱怨著小姐不知又跑到哪兒去了,又埋怨這天陰晴不定,昨夜晾好的衣裳又濕了大半,眼見一個黛藍身影跌跌撞撞朝這邊行來,心道肯定是小姐了,走近了,便望見紅蓮一臉黯然,衣衫不整,正要責怪她,一抬眸,卻驀地瞧見她臉上多出的一道猙獰血痕。

“小......小姐......”

顧不上手裏的衣裳掉在地上,丁香一臉驚恐地撲在紅蓮身上,撫著那道刀痕,磕磕絆絆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眼淚如湧泉一般,滴在紅蓮手上。

好暖。

溫熱的感覺從手上湧入腦中,腦子一下清醒過來,歪頭朝丁香嫣然一笑:“不過一夜,我一無所有。”

丁香怔怔地點了點頭,轉瞬似明白了什麼,擁住紅蓮痛哭。

紅妝掩了刀傷,再無人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