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索著回到工廠,哪裏還有原來的樣子。工廠原址被新開的一條大街一劈為二,路北矗立著一座五層商廈,路南被圈成家屬院。到處熙熙攘攘,成了小城的中心地帶。
找到原單位人事處,負責的老王姨神秘的說,要想回來,得交五萬元讚助款,其實就是集資款。但政策不允許,換了個叫法。
我笑了說,錢不是問題,隻要能回來還當我的計生幹部,我願意為人民服務。
老王姨見我陰笑,突然打了個寒戰。她縮起身子說,隔壁就是綜合辦,你,你就去那兒上班吧。我埋了幾個世紀,陰氣太重,怕把她嚇了,趕緊暗暗招呼小桑一起走了。
門外就聽見綜合辦裏嘻嘻哈哈。我隱身進去,幾個生疏的靚妹正趴在桌上給一個少婦做男女胎測驗。我納悶這些七十年代出生的年輕人怎麼會信這個。所謂方法即是:用紅線穿繡花針一枚,將針插在鉛筆橡皮正中。鉛筆削成能寫字的筆尖。叫孕婦右手放在桌子上,手脈門向上,讓脈門露出“寸關尺”穴位。用線把鉛筆提起,讓鉛筆尖對準“寸關尺”中處,離空一寸。一分鍾後看其擺動。左右擺動為男胎。如果擺成圓圈形則為女胎無疑。
我重新進來。一個梳長碎發的女孩說,哦,你就是唐姐吧,我爸原來跟你一個科室。我點頭,心裏有些憤恨。當年為充實公檢法隊伍,單位挑選名單裏有我。可是她那政工腦袋的爹非說我出身不正,硬是扣壓了我的決心書。要不我早當上法官了。直到現在這口氣也咽不下去。
你們的法子靈嗎,要不我傳授給你們一點真經?我微笑著坐下。她們呼啦一下圍住我,好像我是送子娘娘。有人還端來了茶。我開始說了:我告訴你們,這隻是我多年計生工作的發現,並不能證明這樣就一定管用。七八年前,咱們廠新招了一批技工生,其中的女生個個都像紙糊的,弱不禁風,結婚不到半年,今天你流產請假,明天她懷不上住院。我被責令去檢查女工保護條例執行情況。經查沒什麼問題。但後來我發現,但凡第一個胎兒流產的,接下來生的一定是男孩。這種情況多了,引起我注意,我揣摩可能是宮腔呈堿性適應男胎形成,或者是卵子較弱,被精子長驅直入,容易形成男胎。不過這些都沒有科學論證,不足以說明問題,隻是現實如此,我好奇而已。
我一番話讓靚妹們目瞪口呆,正說得熱鬧,老王姨推門喊我,說有兩個棘手的事要我處理。原來是兩個老女工要超生。一個是縣檢察官的妻子,仗著權勢東躲西藏,非要生個女兒,說老大是兒子,將來娶了媳婦忘了娘不管用,隻有女兒才是媽的貼心小棉襖。另一個丈夫是賣鹹菜的小販子,沒權可依但長了個奇異的*,隔膜畸形,不能放環人流引產,除了剖腹別無選擇。此前已剖腹生了一對龍鳳胎,男孩沒過百天中煤氣死了。這次意外懷孕令大家無計可施。
我先跟蹤追擊檢察官的妻子,跑了N趟把她堵在家裏,親自押解她去省醫院引產。檢察官也跟著。孕婦從產房推出來時,檢察官遞給我一張引產證明。我知道事情絕沒有這麼簡單,可是拿到這張紙片,我不想再追究了。總不能揭開被單查驗肚子,剛引產*沒有收縮,看不出大小。如果進產房查驗胚胎,桶裏一團血水,能看出什麼子醜寅卯。我把引產證明揣進包裏,打道回府。就騙吧,大家一起騙,堂堂省醫院敢出具假證明,我怕啥。
最怵頭的還是賣鹹菜的妻子。她個子高偏又瘦弱,扶她去縣醫療計生辦公室開證明時,感覺是背了一條子軟肉,提起來一吊子,擱下去一灘子。辦公室負責人說,專家組今天剛好在縣醫院,我們一塊去。兩三折騰,孕婦有早產跡象。放到產床上時,大夫說,準備接生。老女工喊,我生不了,張醫生還在嗎,她知道。我趕到護辦室,張醫生正跟專家組介紹女工的*:這種畸形病例隻有十萬分之一,計生政策再嚴也得給她開綠燈。我啞然失笑,不是政策給她開綠燈,是她的*向政策亮紅燈。我跟兩個專家一起換上白大褂,進了產房。張醫生一邊檢查手術器械一邊開玩笑說,王梅啊,計生政策遇上你的肚子,算是王法沒了,一旦懷上非生不可。
你還記得我的名字,張醫生。王梅有氣無力的說。張醫生一笑,可不是,你奇特的*讓我的醫史頗有建樹,連專家組都開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