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鶯是個孤兒。
二十年前的初冬,當她還是個連眼都尚未能張開的嬰兒時,就被人拋棄在這座山上。幸被在冷月山莊裏燒了半輩子火的老李頭撿到,不知是可憐自己無妻無子,還是可憐這嬰兒無父無母,許是兩者皆有。老李頭竟將這女嬰收養了起來。
阿鶯還知曉,在這莊裏作婢女的女孩子幾乎都跟她一般的身世,自然,最終也皆是一樣的歸宿。
阿鶯這般想著,又不禁抓緊了手裏的兩包藥,心裏隱隱有些不安。剛走過這條小道,轉過牆角,便看見洗衣房的那群婆娘正從圍在那裏向別人嘀咕,一句句閑言碎語,還時不時的看她兩眼。
阿鶯眼裏閃過一絲厭惡,又抓緊手裏的藥紙包,想悄悄的避過那群人快些走開。
不遠處的一個婆娘許是瞧見阿鶯要走,便遠遠的衝她喊道:“阿鶯,你老爹的病可還好些了麼?”
阿鶯駐足,眼底不禁又滑過一絲憎惡,似乎覺出這婆娘是故意借她老爹的病擠兌她。在莊裏,誰都知曉,她爹老李頭的膽子比個老鼠膽都大不了多少,卻還偏偏讓這昨夜之事給嚇出了病。不過,饒是如此,她還是回過頭,淡淡的應了聲:“嗯。”
“那正好得很,這邊正有兩位貴客特意來詢問昨夜之事的線索,我想這事應當你老爹最為知曉。”婆娘邊說邊斜眼瞧了瞧旁邊的一位藍衣公子,又吩咐道:“你和你老爹可要好好答話,切不可怠慢了貴客。”
阿鶯抬頭,這才真切的瞧見眼前的人。男俊女俏,尤其是那女子的容貌,簡直就是無法用言語來形容的美麗。說來也怪,她也不知是緊張還是激動,手中藥包一下子從手裏了下去。
那藍衣公子手疾眼快,未及那藥包落地之時便已接住。她將藥包遞給眼前的丫鬟,笑道:“在下蒼夜痕,這位是我的朋友蘇泠風。我們聽聞你爹似乎昨夜病了,所以前來探望。”
阿鶯接過藥包,兀自怔了半晌,半天才緩過神道:“我叫阿鶯,你們若想探望我爹,我為你們帶路便是。”
蒼夜痕笑道:“著實有勞了。”
冷月山莊確實很大,不但大,而且布局構造更為複雜,九曲回廊,鱗次櫛比。蒼夜痕甚至覺得,即使自己在此之前探過此地布局,卻也隻是略知一二罷了。這座山莊別有洞天的地方實在太多,若是無人帶路,怕就算是匹馬也很難走出去。
蘇泠風顯然也看出了這一點,低聲道:“這莊內的布局越是複雜幽深,就說明當初建莊者的意圖越是別有用意。我們還是多加小心為妙。”
蒼夜痕微微一笑,道:“我發現我現下對這個山莊越來越有興趣了。”
蘇泠風看了蒼夜痕一眼,心中又浮出了之前的不安,但卻也不願讓蒼夜痕知曉她心中所憂,隻好閉口不再多言。
蒼夜痕觀察四周景物良久,半晌,忽地轉過頭問道:“阿鶯姑娘,恕蒼某冒昧,不知姑娘你來這冷月山莊多久了?”
前麵領路的阿鶯聞言,身子微微一頓,忙低頭小聲道:“婢子自小便是孤兒,承蒙莊主好心收留,來此地已有二十年整。”
蒼夜痕微微頷首,又緩緩道:“在下此番唐突前去探望,還未曾聽聞令尊病因。不知令尊是如何患此急症?”
阿鶯轉過頭看身後的蒼夜痕一眼,眉目間忽地帶了絲懼意,猶疑不定道:“我爹……是昨夜在晚舟苑……被嚇成這副模樣的。
蒼夜痕奇道:“嚇成這副模樣的?”
阿鶯點了點頭,道:“據說,他原本是貪杯喝多了酒,跑出去如廁。結果……結果卻在晚舟苑附近聽到了奇怪聲響,回來之時,人便嚇的恍恍惚惚的,當天夜裏便生了病。”
蘇泠風靜靜的看著阿鶯,半晌,道:“那這晚舟苑之前是否就有古怪?”
聞言,阿鶯的臉一下子變得蒼白無比,驚恐道:“那……那院子原本是雲夫人生前住所,自打雲夫人去世後,那院子便一直空著,但莊中之人皆傳……說那院子不太幹淨。”
蘇泠風臉色未變,眼神卻是一凜,道:“不太幹淨?”
阿鶯籲了口氣,定了定神,道:“想必你們也聽說了罷,雲夫人跟夫人之間的恩怨。大家都傳,當年雲夫人之死是夫人……跟夫人有些關係。”
蒼夜痕在旁聽得真切,暗忖這丫鬟原本是想說雲夫人之死是夫人所為,但又怕觸犯了死人陰魂的禁忌,隻好改口說的委婉些。心中卻另生疑惑,道:“倘若如你們所言,夫人要害雲夫人,真的有這麼輕而易舉?”
阿鶯卻點了點頭,道:“這是自然,因為那時夫人恰巧是雲夫人的貼身丫鬟。不僅如此,就連夫人第一天來冷月山莊之時,還是雲夫人主張要將她收留在這裏的呢。”
蒼夜痕目光一斂,道:“原來如此。”
言已至此,三人也已來到這老李頭所居住的小屋前。人還未至門前,就已聽聞從屋裏隱隱傳來老人的咳嗽與喘息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