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山拿起筷子,看看沈飛:“可以嗎?”
“當然可以。”沈飛做了個“請”的手勢,“大家隻管隨便用。”
眾人伸筷入缽,或取豆腐,或夾青菜,然後小心翼翼地送入口中,閉眼咂舌,不敢錯過半點滋味。很快,他們的臉上或多或少出現了失望的神色。
淮揚眾廚都把目光看向薑山,等待著他的評論。
因為這道菜最終關係到的,正是薑山和沈飛間的對決。
薑山醞釀許久,終於一字一句地說道:“菜做得很好,可它就是一道普普通通的青菜燉豆腐。”
這也正是其他人心中的感覺,作為“一刀鮮”的傳人,沈飛的廚藝無可挑剔。可無論如何,青菜燉豆腐就是青菜燉豆腐,就像“神仙湯”和“蛋炒飯”一樣,名頭再響,也終究脫不了原料本身的束縛,難登大雅之堂。
薑山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難道當年以自己先祖為首的大內一百零八名禦廚,就是被這道菜所打敗?兩百多年來薑家苦苦追尋的“天下第一名菜”,就是任何一個市井老婦都會做的青菜燴豆腐?
“這道菜在傳說中那麼神奇,它到底又什麼特別的地方呢?”徐麗婕不甘心地追問著。
“菜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沈飛回答說,“特別的是做菜和品菜人的心。”
薑山像是被針蟄了一下,不安地挪了挪身體。沈飛的話說得非常簡潔,但其中卻包含著極為博大的哲理,他似乎有些明白,但一時又無法完全想透。
“當年我父親教給我這道‘眼花三月’的時候,我也和你們一樣失望。”沈飛又開口說道,“直到八年前,我才真正理解了這道菜。”
“八年之前?”薑山皺了皺眉頭,“這麼說你是明白了這道菜裏的奧妙之後,才到北京挑戰去的?”
沈飛搖搖一笑,言語中不無遺憾:“你猜錯了。如果我早一點理解了這道菜,我就不會去北京了。”
眾人茫然相覷,如同一頭霧水。卻聽徐叔問道:“那你父親是什麼時候教給你這道菜的呢?”
“在我回揚州城之前。”
“回城?”徐叔有些不太明白。
“我父親當年離開了‘一笑天’之後,就在高郵農村居住了下來。”沈飛解釋說,“在那裏,我父母結了婚,然後生下了我。”
“原來你父親就住在高郵農村。文革結束以後,他為什麼不回來呢?”徐叔回想起三十年前的沈飛父親的風采,不禁思緒澎湃,恨不能立刻就飛往高郵,拜訪這位昔日的前輩。
“我父親不回來,是因為他在那裏過得很快樂。”沈飛笑著說,“我父母的感情非常好,附近的村民要辦紅白喜事,我父親就過去幫他們做菜。他現在是那一帶遠近聞名的‘沈師傅’,那裏的村民隻知道沈師傅,不知道‘一刀鮮’。”
“這樣的日子倒是自得其樂。不過太平淡了些,未免浪費了你們父子倆的一身廚藝。”陳春生免不了又是一陣惋惜。
“我當時也是這麼想的。從小,我父親就把祖傳的烹飪技藝教給了我,到我十多歲的時候,我已經對自己的廚藝非常自負了。十年前,當我修完了學業之後,就一心想著要外出闖蕩,我父親並沒有阻攔我。不過在我離開的前一天,他教給我這道‘煙花三月’,並且告訴我,隻有真正理解了這道菜,才能稱得上是‘一刀鮮’的傳人。”
眾人再一次把目光投向了桌上的土缽,這“青菜燴豆腐”中到底藏著什麼樣的秘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