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刀篇 第四節 媚宛娘(2 / 2)

小婢上前還待再斟,楊重卻以手覆杯,向春豔娘子淡淡道:“多謝小姐賜酒賜菜的美意。不過小姐既然尚有要事相告,在下也非為貪圖一醉而來,有些話還是先說為好,免得在下不勝酒力,耽誤了小姐的大事。”

春豔娘子尚未答話,方才一直不假顏色的小婢突然滿麵□□地輕輕推開楊重覆在杯口的手掌,徑自又斟滿了一杯酒,嬌笑道:“公子還請再滿飲一杯,湊個吉利之數。娘子自然會將所托之事一一細告。”

居然又是一個會使媚術的女子。

楊重猝不及防之下,心頭又是一蕩,皺眉凝視小婢片晌,漸漸展顏笑道:“既然連姐姐都來相勸,在下再不飲此杯,未免太不識情趣了。”說著,端起桌上的酒一仰脖又幹了下去。

小婢眼光流轉又要說話,這次卻被楊重搶先一步道:“好了,酒也喝了,菜也嚐了。在下現在隻想聽小姐自己來說,那真正的春豔娘子是否確實收到了竇無梁的竊香詔?”

遙遙對座的春豔娘子果然身子一僵,雖然轉瞬便恢複如常,但仍逃不過楊重的眼睛。隻憑感覺他也知道,對麵那個女子已經被自己的一句話迫得有些陣腳自亂,至少心境不再如方才那樣堅守,那對眼中的異彩也一瞬間減弱了不少。

然而春豔娘子很快又笑了。那眼中的笑意變得有些頑皮,就連楊重也一時把持不住,搞不清她到底是不是僅僅跟他開了個玩笑。

一個婉轉如九天鳳鳴般的聲音從她的檀口中悠悠吐出:“楊少卿見笑了。這實在是我姐妹和大人開的一個小玩笑。”

果然隻是個玩笑。楊重鬆了口氣,回視著春豔娘子喃喃道:“鳳皇鳴矣,於彼高岡。原來小姐一直不肯賜聞妙音,不是為了別的,實在是小姐的聲音太過動人了,簡直就象仙樂一樣,任誰聽了都會心神俱醉的。”

話一出口,楊重立刻大吃一驚,頓時知道自己的定術已經失守。自己居然會說出這麼輕佻的話!簡直就像是個花街柳巷的慣客,這對一向堪稱君子的他來說,幾類朝日西升,大河倒流。

楊重勉強提住一口氣正想要凝神運功,卻駭然發現全身氣機散亂,越是努力,心頭越是現出疲憊和迷茫之意,漸漸地就連要控製自己身體坐穩都不能做到。

這當然不純是媚術之效,世上沒有什麼人的媚術可以高明到隨隨便便就能叫他定術失守,這點自信他還是有的。楊重知道,自己恐怕是中了毒。

楊重忍不住失聲問道:“酒裏有毒?”

春豔娘子婉轉的聲音還在耳邊低低輕碰:“楊少卿能否先見告,因何而得知奴家不是春豔?”

楊重剛想要挑眉反問,卻發現臉部的肌肉已經全然不受自己控製,身體隻想閉目沉睡,惟餘一點微弱的意識還在做著看似已經無謂的抗爭。

“楊少卿?”春豔娘子的聲音聽起來更遠了一些。

楊重不由自主地回答:“柳景通說春豔娘子還是處子之身,小姐你雖美豔不可方物,但恐已非完璧。”

春豔娘子的語聲頓時一滯,楊重突然莫名地感到心神一鬆,勉力提聲問:“是什麼毒?”

春豔娘子的嬌笑聲再次撞進楊重的耳中:“楊少卿放心,不過是種特製的媚藥而已。我姐妹又怎敢對朝廷命官下毒?不過是想留楊大人今晚在此一宿,明早保管就會沒事的。”

銀鈴般的笑聲一下一下撞進了楊重的心裏,終於連最後一點意識也頹然失守,無可奈何地閉目睡去。

倘若楊重還能睜目看一眼,他就會發現,依舊遙遙對坐的春豔娘子雖然口中在咯咯地嬌笑著,眼中卻半點笑意均無,反而充滿了毫不相稱的怒火和怨恨。

如果目光是實質,趴倒在桌沿的楊重此刻大約早已粉身碎骨,化作飛煙了。

春豔娘子一動不動地坐著又冷冷地笑了半晌,突然收聲問:“他怎麼會知道?他怎麼會知道?”

伴在她身側的小婢也有些駭然地望著伏桌而睡的楊重,顫聲道:“莫非他早已知道姐姐……”

春豔娘子四顧茫然地站了起來,喃喃道:“這怎麼可能,怎麼會……”

“不要多想了,那隻不過是一個靈覺超異的男人的自然感覺罷了。”門外傳來一個清甜柔媚的聲音。

春豔娘子一回頭,方才在四角塔中笑臉迎客的那個美婦人帶著曾伴楊重踏雪而來的俏婢正從門外走進來。美婦人趕緊了幾步來到春豔娘子的身邊,伸手搭住她的香肩哂笑道:“你呀,老是想的太多。快辦你的正事去吧,難道就讓堂堂一個四品命官趴在桌子上過一夜嗎?”

春豔娘子定了定神,終於展顏一笑,一麵吩咐俏婢們把楊重抬到裏進的臥室,又向身邊的小婢叮囑了一句:“這件事還需你親手做,把他隨身的東西都拿來。我先到西邊的廂房裏歇一歇。這會兒藥力還沒過,頭都有些暈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