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刀篇 第五節 十字訣(1 / 3)

西廂裏沒有上燈,月光從窗棱中灑落在地麵上,勾出一片淒清的陰影。窗格上的花卉走獸此時落到地上,變得異形怪狀,鬼靈鬼氣。

重紗蒙麵的春豔娘子坐在廂房裏的臥榻邊愣了一會兒神,終於提起精神站了起來,向前走了幾步,身子微微有些搖晃。在這個弱不經風的身軀上,席間的風情萬種已經被一種難以言喻的寂寥所代替。

月色並不明亮,但有這點光線,對春豔娘子就已經足夠了。她能夠清楚地看到麵前的桌子上擺放著一些零星的物品,想必都是那個小婢在她累極睡去的時候留下的。就著月光看去,裏頭還有一兩件散發著淡淡的青色瑩光,應該是上等的好玉。如此說來,這些東西都該是他的隨身之物了。

春豔娘子吸了口氣,又軟軟地走前兩步,扶著桌沿慢慢地坐了下來。

這藥的藥性也真是厲害,喝到第二杯酒的時候,她就已經察覺到僅憑自己的功力根本無法再硬撐下去,所以不得已之下,隻能讓小婢提前挾菜,好早一點把混在菜中的解藥吃下去。也因為這,那第三杯酒險些沒能讓他喝下去。

就算提前吃了解藥,藥性還是發作得厲害。她終於還是撐不住,在西廂裏恬睡了過去,就連送來了這些東西她都一點也不知道。

現在是幾時了?看月色,應該早已過了掌燈的時候了。

還有,也不知他現在怎麼樣了?他沒有吃混了解藥的菜肴,而且還比她多喝了一杯,此刻應該睡得更沉吧。

幸好這隻是媚藥,不是□□。希望他也隻是昏睡一晚,到明早醒來就沒事了。

想到這裏,春豔娘子又微微有點擔心。這藥不是她的,她並不切實知道藥性。如果因此而對他造成了傷害,她不知道自己會不會覺得不安,但她確實並沒有這個心思。

壓下想要過去看看他的念頭,春豔娘子伸出手,慢慢地在桌麵上摸索著,開始一件一件地翻檢起那些東西來。

她心裏一直想著這些都是他的隨身之物,等到觸手冰冷的時候才兀然一驚,隨即便輕輕地笑了。是啊,這麼冷的大雪天氣,又擱了那麼久,這些東西上怎麼還會有他的體溫哪。死物終究是死物,離開了主人就會變成最普通的凡石。

她的手不自覺地就摸上那塊微微發光的玉佩。手指下輕微凹凸的觸感告訴她玉佩上刻的是個狴犴,龍生九子的第七子,形似虎而好訟,在他眼裏大概是個公正的象征,所以要刻在佩上帶在身邊。如此摸去,這裏是狴犴的首,那裏是狴犴的尾,倒確實有幾分威猛的樣子。

隻不過,天下是不是真有公正這回事,她的心裏卻很存疑問。如果真有公正,她所遭遇的那些事情又怎會發生?

春豔娘子撇撇嘴,隨手拋掉了玉佩,又從一旁撿起一塊玉玨。玉玨上沒再刻什麼上古猛獸,她摸出雕的是兩隻臉對臉的小兔,然後笑著記起他正是屬兔的。

放下玉玨,她又沿著桌麵摸去,手下撫過一枚金印、幾錠銀兩、兩包丸藥、一塊手巾,然後是兩張紙劄。她掂起紙劄移到近前看了看,一張是他的名剌,一張正是邀請他來赴宴的請帖。

他雖會武功,且也算得上高手,但身上從來都不帶利器,沒有刀劍匕首之類的東西,所以她放下手中的紙劄後就毫無顧忌地繼續遊手搜尋她想要找的東西。

但是奇怪,她怎麼再也沒有摸到一片紙?

春豔娘子垂頭想了想,莫非他把那個寫到了手巾上,忙把剛才隨心錯過的手巾拾起來湊到眼前仔細看了看。手巾也隻是普通的手巾,不是女兒家用的那種熏香的絹帕,而是細白麻布質地的方巾。上麵幹幹淨淨的,不要說字,連半個汙點也沒有。

等一等,她剛才似乎還摸到一個絹包。春豔娘子再次在桌麵上摸索起來,不一會兒就把要找的那個絹包拿到了手裏。捏一捏,裏麵有軟有硬,似乎有各式形狀的好幾樣東西。

“來人,掌燈。”她向門外招呼了一聲。

一個俏婢馬上靜悄悄地走了進來,一聲不響地點起了案頭的燭燈。

春豔娘子低頭看了看手中的絹包,小心翼翼地輕輕打開,攤放在桌上,然後望著裏麵的東西倒吸了一口冷氣。

絹包裏裹放著一支奇形怪狀的發簪,兩片銀光閃閃的柳葉鏢,一塊沾滿黑色舊血跡的手帕,最奇怪的是還有一束細細收藏的頭發和一張拓著半個手印的紙。

別人看到這些東西或許會覺得莫名其妙,不明白它們的意義,但她對這些東西卻是最清楚不過,也最熟悉不過的。那根簪子是她的,那兩片柳葉鏢也是她的,就連那束秀發也是她的。

這些東西不但都是她的,而且都是她過去某些歲月的證明。簪子是她用來撬鎖啟戶的工具,鏢是她的防身之物,血帕、發絲和手印都是她不慎留下的痕跡。這些東西足以證明她就是近年來橫行一時的女飛賊、女刺客,如今居然全都握在了他的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