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破篇 第二節 情人草(2 / 3)

宛娘強自平靜的問話讓水盈然微微一呆,他從自己變得透明的雙手上抬起眼來,卻愕然發現宛娘不知何時已經拋下長弓,又將那把寒徹心肺的匕首擎在手中,半蹲著身子,鋒利的刀尖正抵在楊重的心口。

楊重還在昏迷中沉睡不醒,胸口在刀尖下靜靜起伏,本來因“鳳血棘”的毒性而漲得通紅的那張臉,在刀光的映襯下一下子顯得如雪般煞白。在他□□的臉頰和脖頸上,受凍的肌膚很快出現細小的龜裂紋,頭發和睫毛上都掛起了細碎的冰珠,像是一叢叢結出了雪白果實的灌木林。

水盈然的瞳孔猛地縮成了針芒一般,厲聲喝道:“找死!快拿開!”

“拿開可以,但要煩請水哥哥退後兩丈。隻要你踏進兩丈之內,我就拔出匕首擲下去。”宛娘臉上此時倒掛起了一點滿不在乎的笑容,把匕首緩緩插回到火猊鞘,但那隻握著刀柄的手卻仍然平擱在楊重胸前,指尖就頂在刀鍔處,隨時準備推刀出鞘。眼見水盈然無奈地退到原來的位置,宛娘嫵媚地橫了他一眼,滿臉的天真好奇之色,“讓我這個傻丫頭來猜猜看,水哥哥莫非想要先殺了宛娘,再假扮成我的樣子,然後設計幾出美女相救英雄的好戲,又或者幹脆□□,好騙我這木頭姐夫在感激之餘把那些辛秘吐露出來?”

水盈然注意著宛娘的一舉一動,暗自在心裏盤算瞬時擊殺宛娘的機會,可惜兩丈的距離實在是太遠了些,就算他願意放下懷中的孿生兄弟,以最快的身法淩空出擊,宛娘也有足夠的時間先用寒冰匕首先行殺死楊重。宛娘見水盈然默然不答,嘴角噙笑,手腕輕輕一抖,眼看半把匕首又要出鞘。水盈然臉色一沉,皺眉道:“計劃本就如此,真假宛娘並沒有多大區別吧。”

宛娘把一支手肘擱在膝蓋上,以手托腮地想了想,眼珠一轉,又道:“總還是真正的宛娘更好些吧,水哥哥你總不可能知道我跟姐夫說過的每一句話,說不定什麼時候一不小心的,就會露出馬腳來了。我這個姐夫雖然有時像根木頭,有時卻聰明過積年老狐。”

水盈然望著宛娘,突然一笑,伸出一隻透明的手掌猛地抓向身後。

在他腳邊的土壤中,有一隻纖手已經悄悄破土而出,指尖上騰起的幾簇藍色火焰正氓蟲般輕飄飄地從背後襲向水盈然懷中的孿生兄弟。也不知是存心賣弄還是有意示威,水盈然並沒有簡單地用掌風掃滅焚心火,反倒將那幾朵的火焰全都一把握到了手心裏。火焰在他透明的手掌中折射出五顏六色的豔麗光芒,修長的五指就像是一個堅固的牢籠,壓迫著有了生命一樣的火焰。幾點螢火在驚恐萬狀地跳動著,嘶叫著,拚命地想要從這種禁錮中逃出生天,卻隻能被他的手指一點點撚碎,徒勞地化作幾縷泛白的煙,無力地熄滅了。

就在水盈然出手的一刻,宛娘也動了。

她的纖足一踢一勾,突然將橫在地上的長弓架到了腳背上,小腿平擱,裙幅張成了一個扇麵,弓成滿月,揚手極快地連拉數下弓弦。弓弦兩快三慢,連珠般響了五記。快的兩記極快,不仔細聽幾乎分辨不出弦彈了兩次,直取水盈然雙目,而慢的又彼此清清楚楚地錯開了片刻的時間,如果有人能用肉眼辨別氣箭的飛行軌跡,就會發現這三箭成品字形飛射,分別指向水盈然的咽喉和前胸。第二箭與第三箭更各自偏差少許,連在轉瞬之間的閃避距離都已一絲不誤地計算在內。

無形的氣箭破空而去,激起一陣刺耳的尖嘯。

沒有刺目的寒光,弓弦的劇震尤翁翁在耳,凜冽的箭氣去如閃電。

悠然靜立的水盈然隻做了兩個動作,態度依然那麼閑雅。

如果不是他懷中抱著一個血肉模糊的人體,身上的衣衫汙漬淋漓,隻看他攬袖輕舞的風度,再配上紅綠相稱的豔麗服裝,倒像是一個絕世的舞姬,正站在淩世絕頂的舞台上向凡塵中的世人展露出最飄渺的姿態。

煉氣撲麵,水盈然卻沒有閃避。

他隻是輕輕張嘴吐了口氣,無影無形的煉氣箭,無論快慢先後,都像是猛地撞上一堵大牆,虛空中甚至還能聽到一陣脆響,仿佛是琉璃瓦被人踩碎的聲音。隨後,在宛娘驚恐萬分的目光中,水盈然一麵微笑著,一麵狠狠地抬起腳,向腳邊的那隻纖手踩了下去。玉一般晶瑩圓潤的手指在他腳下寸寸斷裂,變成了一團團烏黑的血泥。

宛娘立刻如遭電擊,嬌哼一聲,張嘴吐出一口血來。

水盈然的身形一動,“鐺”的一聲,一記彈刀聲像是條無形的鎖鏈一般,把他的身體又拉回到原來的位置,還是沒能踏入宛娘身前兩丈的範圍之內。

宛娘擦了擦嘴角,臉色雖然一片慘白,握著寒冰匕首的手卻沒有絲毫抖動,另一隻手正纖指微曲,叮叮咚咚地敲擊著寒冰匕首隱約出鞘的一截刀刃。

水盈然抱著孿生兄弟又後退了兩步,倒是毫不急躁,反而笑吟吟地盤膝坐下,一麵從袖中取出些零零碎碎的東西放在麵前的地上,一麵合著宛娘指尖的節拍,輕鬆地哼起了不知名的小曲。

偷襲無功,宛娘的心一下涼了半截,強作鎮定的臉上,眼角不停地抖動。

她的手卻不敢停,生怕錯了半個音節,就會被水盈然瞧破自己心底的驚懼。

水盈然將孿生兄弟的身體平放在腿上,空出雙手,開始忙碌起來。他一麵哼著歌,一麵從地上挑出一跟竹枝來,三下兩下折成數節,又從一卷烏絲中小心翼翼地揀出了一根,把長絲穿在竹節中空的腹中,纏繞幾圈之後,做出了個形狀古怪的東西。那些竹節串在一起後,枝枝椏椏的看起來像是個“大”字,又像是人的身體和四肢,隻是沒有頭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