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夜空濃黑如墨,所有的星光都隱沒在烏雲背後,風越吹越急。
顧澈靠著棕馬小毛坐在竹排上,吸了吸鼻子,皺眉道:“像是要下雨了。”
“嗯,應該是。”
雲若辰把玩著手心的三枚銅錢,心不在焉。顧澈和趙玄都明白,她是在牽掛著葉慎言的安危。
此時距離天亮大概隻剩不到一個時辰,若是葉慎言不能快速趕回,他們將麵臨著嚴峻的藏身問題。
等天色大亮,這一帶又是敵軍的陣營,再加上那些不知何時到來的援軍……他們這幾個又累又傷的小孩子,想要逃跑可沒那麼容易啊。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趙玄還好,顧澈卻早已心焦不已,頻頻望向葉慎言離去的方向,又顧忌著雲若辰的心情不好說什麼。雲若辰看起來淡定,實則心裏也像油鍋烙餅似的,煎熬得吱吱響。
就在這幾乎要令人窒息的氣氛裏,雲耀突然醒了。
“姐姐……”
他揉著眼睛嘟囔著醒來,雲若辰一驚,旋即哄著他:“星兒是想噓噓嗎?來,姐姐抱你去啊。”
“唔……”
雲耀迷迷糊糊地點頭,把臉埋在姐姐懷裏,任由雲若辰抱著他走來走去。
趙玄看雲若辰雖然說不上熟練但很從容地替弟弟把尿,又低聲哼著歌把他哄睡,眼裏情不自禁漾起溫柔的微波。
真像個小母親似的,自己都還是個孩子呢。
“啊,慎言回來了!”
顧澈驚喜地低呼。幾下呼吸的時間,葉慎言已從岸邊躍至竹排上,滿頭都是枝葉纏繞,看起來很是狼狽。
他一麵摘著那些應該是用來偽裝自己的枝葉,一麵喘著氣說:“郡主,對方……是誠王的人!”
“真是他?”
雲若辰和趙玄同時小聲驚叫,又都忙著掩住口。趙玄頓了頓,對雲若辰苦笑說:“果然。”
“我隻是隨便猜猜啊……”
她白天的時候和趙玄商議,對敵人來曆做過許多推斷,也提出過誠王的可能。但總覺得誠王的藩地距離這兒太遠,應該不可能是他。
葉慎言緩過氣來,才說:“誠王應該還在半路上,帶著援軍過來。我偷聽到他們有人聊起誠王,又說要頂著誠王名義做事真憋屈什麼的……”
憋屈?
這麼說……這些人,是某些宗室借給誠王的親兵死士吧?
“這些先押後,慎言,咱們能進城嗎?”
趙玄打斷葉慎言的話,追問道。
看到葉慎言搖頭,幾人都毫不掩飾地流露出了失望的神色。葉慎言歎氣說:“他們的人是不多,估計不是主力,可也有一千人的樣子……咱們過不去的。”
“有沒有法子把他們引開呢……”
顧澈撓著頭,突發奇想:“要不,咱們給他們點一把火?”
這個完全沒有技術含量的提議,受到了雲若辰和趙玄的一致鄙視。雲若辰默念著“這孩子腦子不好使別跟他生氣”,還是平息不了心裏的吐槽欲望,忍不住敲了一下他的頭:“阿澈你想什麼呀!你以為你是萬裏不留行的高手?”
“你一點火,誰都知道有人來找麻煩了,還不趕緊到處把罪魁禍首搜索出來?我們這傷的傷小的小弱的弱,哪兒跑得掉!”
這種根本損不了人隻能害己的腦殘招數,簡直是自黑的節奏啊!嫌自己死得不夠快?
顧澈苦著臉說:“那咱們咋進去?”
雲若辰沒理他,再問葉慎言:“他們有提起皇上和太子嗎?”
“沒有。不過他們說了幾次‘顧老頭’……”葉慎言看看顧澈,連他也想到,這城裏在指揮大局的應該就是顧閣老了。
按說顧閣老這內閣次輔來出頭也有點不太合理,不過非常時期,他們也不清楚城裏的情況。
顧澈又是歡喜又是擔憂。
祖父尚安在,他自然是高興的,但想到老人正站在風口浪尖上,隨時要麵臨各種危險,他的高興很快就被擔心所取代了。
“……辰兒,我想,皇上和太子應該還沒出事。”
趙玄沉默片刻後突然說。雲若辰其實也是這麼想的,但還是想聽聽趙玄的意見。
趙玄認為,如果皇上和太子真的落入敵手,或者遭遇不測,城裏的士氣肯定一下子就垮了,不至於兩天都攻不下來。
敵人圍城,一方麵是想搶先把京城奪到手裏,另一方麵也是想阻止皇帝與太子回去。
另一個問題這時浮出水麵。雲若辰很疑惑,京城附近有十萬守軍,這些人都死哪兒去了?
這個問題,顧澈反而能更好的回答。行軍的事,他比雲若辰清楚。
他說,因為北疆兵力不足,京營守軍近來有七成被調到北疆去執勤。而剩下的三成,有一部分本身就跟著皇帝春狩,另一部分可能正在東城門那邊與敵人的主力對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