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簡直就不能稱之為屍體,而是肉泥了。
重華宮前處刑的時候,各宮都被迫派人去觀看了的。這是最直觀的衝擊,誰都不敢再心存僥幸。
那位總是柔柔地笑著,喜歡吃美食的小公主,真的會殺人啊。
是以現在皇宮裏的空氣十分緊張,讓閣老們也跟著緊張起來。
好在顧閣老卻是不怕的。
他從沒擔心過雲若辰會對他們設什麼陷阱。就算立場不同,政見有異,他對雲若辰的評價依然很高。
寢宮裏彌漫著濃鬱的草藥氣味,帷幕低垂,光線陰暗。這他們倒是不奇怪,或者說早就習慣了。
常年生病的皇帝陛下,一年到頭屋裏都不見陽光,總是在煎藥。因為華容公主不允許宮人在皇帝居處燃香,說那些刺激的味道對皇上的身體不好,所以寢宮裏就隻剩藥香了。
他們剛在門外候著,就有小太監轉回內殿去通傳。
進了內殿,眾人不由自主更放輕了腳步。屏風後,隱約傳來咳嗽聲,這聲音……的確是他們熟悉的皇帝陛下啊。
“撤了吧。”
輕柔的女聲剛發號令,殿內宮人便飛快地把四扇屏風折起撤到兩邊。
臥在龍榻上不住咳嗽的皇帝,驟然出現在眾人眼前。然而更吸引他們目光的,是那坐在榻邊秀墩上的清冷少女。
華容公主脂粉不施,衣裙素淡,手裏正端著一碗湯藥,一勺一勺喂入皇帝口中。
無論怎麼看,這都隻是一位在為父親的病情擔憂、盡心服侍父親用藥的嬌弱少女罷了。
光看外表,誰能把她和杖殺百十宮人這種恐怖的事情聯係在一起呢?
閣老們俯身下跪行禮,靜伏在地,不敢驚擾了皇帝用藥。
劇烈的咳嗽聲不時響起,似乎還夾雜著痰音。連正在想著如何對付華容公主的人,都不由得分心考慮皇帝的病情。皇上病得很重啊!
良久,皇帝才有氣無力地吩咐眾人平身。
“皇上龍體如何?”
顧閣老畢竟和皇帝是有真感情的,見此情形也顧不上別的,先問他的病情。
永嘉帝想說話,開口卻是一陣陣喘氣。雲若辰把手放在他背後給他順氣,其實卻是在暗暗給他輸入真氣,這才讓他的氣息順暢了一些。
“朕還沒死。”
嘶啞的聲音,竟帶著蒼老的氣息,完全不似一個還沒到四十歲的壯年男子。
皇帝的身體被病魔侵襲損傷眼中,精神也極差,但那雙看向眾人的眼睛卻有種異樣的光彩。
“朕還沒死,有人是不是很失望?”
這句話太犀利,以至於話音剛剛落地,屋裏的氣氛便被瞬間凍結,每個人都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皇上……從來都不會這麼跟臣下們說話啊!
顧閣老也驚呆了。
他從永嘉帝十五六歲起,就在靖王府擔任講官,兩人感情深厚,一度情同父子。但眼前的這個皇帝,他竟是猜不透了。
沒有人搭話,也不知該如何搭話。
這時候,雲若辰起身走到閣老們麵前,平靜地注視著他們。
她比他們都要矮上不少,卻帶給眾人一股無形的威壓。這種奇怪的感覺……隻是個小女孩啊,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氣勢,壓得他們像要喘不過氣來?
“諸位閣老大概已經聽說了昨天宮裏的事情吧?”
沒想到華容公主居然開門見山,直截了當地說起這事來。眾人好像找到了突破口,忙說:“正是……”
“我等正是為此事而來!”
“皇上,皇後是一國之母,皇後廢立事關社稷,怎能兒戲!”
“雖然外臣不可語後宮之事,但是皇上,宮中如今發生了這樣的事……臣等也不能坐視了。”
雖然發問的是雲若辰,閣老們卻都自動忽略了她,紛紛向病榻上的皇帝進言。
雲若辰並沒有生氣,嘴角微含一絲嘲諷,靜靜地看著這些人。顧閣老卻沒說話,同樣在觀察著雲若辰。
她在想什麼?
等屋裏再次靜下來的時候,皇帝的聲音才又一次微弱地響起。
“皇後受人唆使,竟罔顧朕正在病中,擅自想將大皇子移到她宮裏去……”
這話說得不算眼中,閣老們正想再組織語言反駁,卻聽皇帝說:“朕還活著,就有人想搶皇嗣。居心何在?”
“唆使皇後的人……”
皇帝剛說了一半,又猛烈咳嗽起來。
“……唆使皇後搶奪皇嗣的人,是要謀反吧。”
謀反。
這兩個字一出,每個人又都沉默了。好大的帽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