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陳吟(6)(3 / 3)

大潮退後,留下一些看海的人,他們的名字叫詩人。其實,他們本是普通的漁人,如聖徒彼得。

彼得跳海見主,是為了與主同在;詩人寫詩,是為了與詩同在。因為他們本是詩國的居民,隻是在人國拿了“綠卡”。

人子是相知的,有約的,守諾的。

“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詩是詩人的家信,也是國書。

所以,寫詩、讀詩,不那麼簡單,那是神聖家族的通訊方式。

密碼: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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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是沃野千裏,還是一米陽光,全是性情家鄉。

詩人是靠天吃飯的。天不賦你,你哪好哪玩兒去。有道是“少女情懷總是詩”,那是指幹淨的願望。可以不靠天吃飯的農人、漁人和牧人,可以變成工人,但不可能是詩人。你不是詩的人,詩不搭理你,除非你自作多情。

如此看來,活在當下,詩的人很難做。

靈感像鴿子一樣飛來,被車門擠死了,被油煙嗆死了,被淚水淹死了,被咆哮氣死了……靈感像賊一樣伺機以待。

詩的人走在人流中,惦記著詩國的家小,無法不迷失;詩的人沒有驗鈔機,分不清人民幣還是冥幣;詩的人望著地平線,很容易被腳下的電線絆倒;詩的人赴宴,看到的是“豬羊炕上坐,六親鍋裏煮”;詩的人把數字看成歲月:“3”是春,“6”是夏,“9”是秋,“12”裏能聽到送舊迎新的鍾聲。

詩的人,看你笑,為你懷明日之憂;

詩的人,觀你老,望見的是“春花插滿頭”

詩的人未必身心兩處,卻自說自話。

根本不是什麼“時代的代言人”,是因為時代發炎了,有人發現了,驚叫一聲喊出許多話來,那就是人的詩了。

人的詩,可以是詩人寫的,也可以是能人做的。

人的詩,應該是有人味兒的,是人能懂的,是念人望人救人並自救的,是勸人與天地和好的,是天然、自然、本然的。

起碼,應該是真的。

文勤是詩的人,活在真裏。

論文可以剽竊,散文可以拆卸,雜文可以佯怒,小說可以窩贓,唯有詩,離開“真”活不了:真性情、真洞見。

真性情是不裝。

漢語詩有裝的傳統,或叫血脈。裝征人、裝怨婦、裝失意、裝懷春、裝千年的崇高萬年的淡定。以裝取勝的,大有人在。

名垂千古的巍巍豐碑下,撐著的一些古人,至今做著鬼臉,嘲望著粉絲們的天真。

真洞見是不偷。

當然還有不借、不隨、不欺。縱觀古今中外,一孔之見被不斷撕開,養活了不少文人、哲人和所謂詩人。使庸人變成聖人也不奇怪。

其美名叫傳統,先傳,後統。

於是,詩的人少了,人的詩多了。有話不好好說,或沒話找話說。

你聽不懂,我就多一門外語。沒人聽得懂,就可以“申遺”了。

欺人,人躲了;自欺,人瘋了。

於是詩壇如拳壇。鼻青臉腫,自命冠軍的狂嚎之後,洗洗睡了,必有同夥前來,評述一番,飽餐一頓,不愛紅裝愛武裝,詩身人麵。

而詩國的居民們,他們的日子依然火辣,灑向人間都是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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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勤詩在,喜出望外。

二〇一二年十二月三十一日於台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