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色天香樓。
滄州第一青樓。
青樓裏有什麼?自然是貌美如花,柔媚入骨,才情出眾的美嬌娘和一擲千金的尋歡客。
樓裏的姑娘素來是有上下之分的,客人自然也是分三六九等的。
這裏不僅有附庸風雅的騷客文人,也有隻為尋花問柳的色中惡鬼,還有來談生意的生意人,不要懷疑,青樓,通常是能做成大買賣的好去處,酒和女人,用的好,也是一件利器。這裏是溫柔鄉,是英雄塚,也是買賣坊。
此刻暮色已濃,正是國色天香樓生意興隆的時候。門口兩個大紅燈籠已高高掛起,樓簷綴滿了琉璃千葉燈,照的四周恍如白晝,一片富麗堂皇之色,樓內鶯聲燕語,觥籌交錯,絲竹之聲不絕於耳,端是脂粉世家,春色無邊。
一個人緩步下了聽泉馬車,他穿著一件雨過天晴色的寬鬆袍子,袖口衣領都用極細的金線繡了特殊的圖騰,看似普通的一件錦袍,卻是“神針”君家“天繡坊”的織品。而當世夠資格穿的起“天繡坊”衣服的人已經不超過五十個了,因為大多數的人有錢卻無身份,有身份的卻沒錢,而既有錢身份地位又崇高的人卻已為數不多了,“天繡坊”的衣服卻隻配由這種人來穿。
他容貌文秀,瘦削的臉上帶著不正常的白色,卻有一種飄渺的晶瑩,看起來像個溫文爾雅的讀書人。可是黑玉般的眸子透著異樣的深邃卻又朦朧地看不清情緒,讓人琢磨不透他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物,心裏有著怎樣高深的計較。
他緩步進了國色天香,夜色琉璃給他渡上了一層神秘的金色,若天上的神祗,正踏在玉皇大帝的玉階上。身後的隨從在他進入樓內的一刹那悄然隱去,無聲無息,顯然是訓練有素。
他一進樓內,徐娘半老的鴇母便眼尖地拋下趙相公,錢大爺上前相迎。
“容公子,您可來了,好些時候不見您上樓來了。”
富甲天下的容澤公子,莫怪老鴇笑的合不攏嘴了,任誰得了這位財神爺的光顧也是要開懷大笑的吧。
而奇怪的是廳堂裏那些花枝招展的姑娘們卻沒有一個上來搭訕這位年輕英俊的公子。那是因為她們都知道他是誰,當然也知道憑她們這些庸脂俗粉是根本不配近他的身的。
容澤溫和地笑了笑:“今日是來聽琴的。”有時,他也來談生意,但今天,隻為聽琴。
“行行行,惜情姑娘早就侯著您了,殷少爺也在,可要媽媽替公子引路?”老鴇甩著手絹臉上的笑容更盛,今天可真是個喜慶的日子啊,兩大財主都來光顧了,白花花的銀子可不就這麼來了麼。
“哦。”容澤的眼神一閃,抬眼望了望樓上,他也來了麼,略一沉吟,淡淡道,“你自去忙吧,我自己上去。”
惜情——國色天香第一人。
容貌過人,知書擅畫,琴藝出眾,名人逸士趨之若騖,卻惟獨對容澤鍾情。
當容澤踏入雅房的時候,她正在撫琴,一曲“鳳求凰”,纏綿悱惻,動人心弦。
“好曲,好琴。”容澤撫掌讚道。
惜情淺笑吟吟,站起身來納了個萬福,揚眉道:“琴曲自是不錯,人又如何?”
不待容澤答話,那邊一個懶洋洋地聲音響起:“呦,這不是咱們的容大善人麼,你不去行善,來這裏做什麼,莫不是這裏也有善可行?”不是滄州第一大少殷離飛又是哪個。
容澤不理會他的調侃,隻對著惜情說道:“人自然是好的,國色天香的第一人該當的起這份自信。”
惜情麵含春風:“得公子盛讚,奴家該親自奉茶才是。”說完又低身行了個禮和婢女退了出去。
容澤微笑著看她離去,終於對上那個百無聊賴的人:“我來了這許多日子,你也不說來看看我,這是朋友之道?”
“你不是忙麼,一到滄州便又是放糧又是義診的,我怎敢隨意叨擾。”殷離飛白了他一眼,好似自己真是有心去看他卻因可憐他太忙才不得以打消了這個念頭。
“不是我。”容澤淡淡一笑,矢口否認。
“不是你?”殷離飛一怔,隨即哈哈一笑,“那便是你那位青梅竹馬的瀟穀主了。”
“……”容澤但笑不語。
“你那是什麼表情啊?”殷離飛瞧他笑的古怪,不禁追問道:“聽容辭說,她老是把你折磨的死去活來的,我倒真想見見她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女子。”
“她麼……”容澤的臉上忽然浮現出一種高深莫測的神情,居然有一股甜蜜在他身上縈繞,蒼白的臉上一種叫溫暖的東西正緩緩升起。
殷離飛突然明白無論她是個怎樣的女子,也必定是為容澤所愛的吧。否則這家夥身上為什麼會有一種叫做愛的東西正在感染著他,讓他,好生嫉妒。
“你那病治的如何了?”殷離飛終於忍受不了他的自我陶醉了:“怎麼沒完沒了。”
“這種病也不是一天兩天能治的好的。”容澤溫和的一笑,“總還死不了。”
“可你已經治了十幾年了。”殷離飛抱怨的說,“都怪伯母不好,大著肚子和人動什麼武。”原來當年容老夫人懷著容澤的時候和人比武動了胎氣導致容澤先天心脈受損。靠了上代聖醫穀主的救治才活了下來,並且每年都要去聖醫穀複診,才能保得一時平安。
“是不是瀟穀主她醫術不行啊。”
“你這話若是被她聽見,隻怕你此刻人頭已不在項上。”容澤說著這樣冷厲的話的時候麵上卻還是保持著那樣溫和的笑容,“當年她師傅也沒能醫治好我,自她接手,我也不曾有什麼大礙,這已是極至了,莫忘了,我一出生大夫就說我活不過二十歲,今年我已二十一了。”
殷離飛正待辯解些什麼,惜情帶著丫鬟已經端茶進來了。“好茶。”容澤讚道。
“公子果真是這茶的知音,這是今年新出的雨前龍井,本是為公子備下的。”惜情含笑著斟茶,“殷公子也嚐嚐。”
“我原是沾了你的光。”殷離飛笑笑端過一杯,並不喝,隻拿在手裏低頭看著。
容澤端起茶杯,低頭嗅了嗅,突然露出個古怪的笑容,茶是好茶,隻不過多了些東西便不好了,而且大大的不好了。
他歎了口氣一手撥落了殷離飛正湊到嘴邊的那杯茶,茶水灑在地上發出“滋——滋——滋——”的響聲,純白的羊毛地毯瞬間漆黑一片。